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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行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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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现在退烧药很难买……”陶念拿过那盒药,“这进口药是……”
      话未说完,林知韫的手已经落在她发顶。
      “我自然有办法的。”林知韫怔了一下,手指很快收回。
      陶念突然直起身子,意识却忽然清晰了起来:“是不是……‘滨河壹号’?”
      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回——
      办公室里老师们压低声音的议论:
      “听说周屿父亲是教师发展中心副院长……”
      “母亲可是市医院首席医药代表……”
      “婚房都备好了,就在滨河壹号……”
      林知韫没有回答,她打开了药盒,仔细看着药品说明书。
      她不会撒谎,这盒药确实是通过周屿母亲的关系,连夜从莫斯科空运来的。
      她一向冷静体面,如此大晚上不顾一切地去求人,还是头一遭。
      收到陶念微信的那一刻,她着急得不行。她很清楚这次流感有多么来势汹汹,教育局和学校反复开会,要求班主任在学生群和家长群里说过多次不要出门等注意事项。
      可是,这个人是陶念啊。
      家长群里已经反复强调过居家防护,班主任会议上三令五申不要随意给学生送药。
      可当“陶念”两个字跳出来时,林知韫就没有办法了。
      好像层层包裹的理智瞬间瓦解了。
      她立刻联系了周屿,周屿正在外地开会。背景音里还有项目组讨论的嘈杂,她却顾不得体面:“麻烦把阿姨电话给我,很急。”
      电话号码输入时,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号键。
      她知道这个时间打扰长辈有多失礼,知道动用这层关系意味着什么,更知道校领导那句“教师又不是医生,你知道学生有什么过敏史吗,你负不起这个责任”等等的警告。
      可那一刻她眼前浮现的却是:陶念在周记本边角画的小笑脸,天台上被风吹起的蓝白校服,还有刚才微信里,她突然发来的那七个字。
      “需要冷链运输,明天最早班机到。”周屿母亲的声音带着专业人士的沉稳,“你让学生家长……”
      “我就是家长。”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林知韫自己都怔住了。
      两个小时,药便运到了。
      她望着药盒上的俄文标签,那稍显陌生的字母,内心涌动着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
      有些情感,如同春雨般无声浸润,早已在心底扎根,无法剔除。
      她深吸一口气,将药盒小心地放在案头。
      “先吃药吧。”林知韫最终没有正面回答,她倾身向前时,雪松的气息笼罩下来,像一场温柔的围猎。
      陶念烧得通红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执拗地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林知韫转身倒水的间隙,那目光仍带着烫人的温度。
      温水递到唇边时,陶念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林知韫直接扣住她的手腕,体温从相贴的肌肤传来。
      铝箔包装被撕开时发出一声脆响,“这药不苦。”
      林知韫捏着白色药片靠近,可当微凉的药片触到陶念唇瓣时,那点凉意却突然化作滚烫。她的掌心温柔地拖住陶念了的后颈。
      “乖。”这个字眼裹着温热的呼吸,落在陶念耳际。
      林知韫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声音何时染上了这样的鼻音,像哄不肯睡觉的孩童,又像安抚一只淘气的小猫。
      陶念看到林知韫这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她别过头去,倔倔地说,“我不吃。”
      “别闹。”林知韫的手掌扣住她后脑,药片终于塞进嘴里,陶念尝到一丝类似雨后操场青草的涩味,药片有点大,顺着水费力地咽了下去。
      人发烧的时候,脑子混混沌沌的,嗅觉和触觉却异常灵敏。
      心跳声突然震耳欲聋。
      林知韫扶着陶念躺下,替她掖好了被角。
      “睡吧。”林知韫的声音很温柔,“我不走,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
      陶念在药效作用下昏昏沉沉,却仍固执地抓着她的衣角。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睫轻轻颤动,最终缓缓阖上。
      林知韫关了灯,让月光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她坐在床边,距离近到能闻见陶念呼吸间淡淡的药味,混着少女身上特有的青涩气息。
      月光勾勒出陶念清秀的轮廓,挺翘的鼻尖,微张的唇瓣,还有因高烧而泛红的脸颊。
      林知韫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陶念的发顶,发丝柔软得不可思议。
      “嗯……”
      睡梦中的陶念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林知韫触电般收回手,心跳突然失了节奏。她深吸一口气,双臂轻轻搭在被子上,防止陶念再把被子踢开。
      手机屏幕亮起,凌晨三点十七分的闹钟提示。林知韫再次探向陶念的额头,却在触碰的瞬间被一把抓住手腕。
      陶念的指尖滚烫,像烙铁般紧紧箍住她。
      月光下,少女的瞳孔泛着湿润的光泽,像是蒙着一层雾气:“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林知韫僵在原地,脉搏在陶念的掌下疯狂跳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发烫,幸好黑暗掩盖了这份失态。
      “能不能……”陶念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滚烫的脸颊无意识地蹭着她的手背,“再等等我……”
      这声“等”字被拖得很长,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消散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间。
      林知韫感到陶念的指尖渐渐松开,却在她即将抽回手的瞬间,又被无意识地攥住。
      少女的鼻息喷在她的腕间,滚烫得仿佛要灼穿皮肤。林知韫望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意识到。
      这一刻,好像自己早已等得太久了。
      林知韫回神,缓缓地抽回手腕,白皙的肌肤上还留着几道浅红的指痕,那是陶念无意识间留下的印记。
      她低头凝视着那道痕迹,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触感让呼吸微微一滞。
      床上的陶念翻了个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泛红的脸颊上。她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几句模糊的呓语。
      “林老师……”
      林知韫俯身靠近,却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句。
      “不要走……”
      “我考上了……”
      陶念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般飘忽不定。林知韫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滚烫的额头,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林知韫望着她不安的睡颜,突然想起三年前开学第一天,迟到的陶念站在排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军训的时候没喷防晒,还企图逃军训。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个女孩会在她生命里留下怎样的痕迹。
      晨光刚刚漫过窗台,厨房里已飘起袅袅白雾。
      陶念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看见林知韫的背影沐浴在淡金色的光线里。她的动作利落而精准,平底锅上的荷包蛋随着手腕轻转翻了个面,边缘泛起酥脆的金黄。
      “醒了?”林知韫头也不回地问道,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她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发尾随意地扎成一个小揪,露出后颈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陶念站在原地,看着林知韫将煎蛋盛入盘中,动作行云流水。
      晨风穿过纱窗,裹着煎蛋的香气拂过她的鼻尖,让她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生病时,母亲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忙碌。
      “过来。”林知韫转身,手中的体温计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光泽。
      她抬手拨开陶念额前的碎发,将冰凉的温度计递给了她。
      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陶念能清晰地看见她眼底那一丝未散的倦意。
      “38.2度。”
      林知韫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快吃早饭吧。”林知韫将几个瓷盘轻轻放在餐桌上,“今天会堵车,得早点出发。”
      她摆盘时带着几分刻意,香肠弯成微笑的弧度,两颗溏心蛋几乎要贴在一起,金黄的蛋液在盘沿拉出细丝。
      “这是要召唤满分吗?”陶念用筷子轻戳颤巍巍的蛋黄,汁液瞬间漫开。
      林知韫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还沾着厨房的雾气:“我平时可不会做这些,今天是考生特权。”她的指尖在镜片上顿了顿,“别小看心理暗示的力量。”
      “林老师,”陶念突然放下筷子,微微仰头,直视着眼前的人,“我成年了,不是小朋友。”
      尽管心底为这份特别的早餐暗自欣喜和尖叫,但林知韫哄孩子般的语气还是让她忍不住反驳。
      什么时候林知韫能不把她当成个小孩呢?
      “哦?成年了吗?”林知韫挑眉,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
      “还有不到20天,”陶念撇了撇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餐巾的一角,“四舍五入就是了。”
      “好好好,知道了。”林知韫微笑着重新戴上眼镜,眼睛弯成月牙,语气却依然带着哄小孩般的温柔,“但你真的要考一百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