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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行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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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
      十月的月考又一次如期而至。
      答完最后一道大题,陶念放下笔,轻轻舒了一口气。数学试卷上的字迹工整清晰,解题步骤条理分明,连最后一道压轴题都写得满满当当。
      假期的补课没有白费。
      那些在闷热的补习班里挥汗如雨的日子,那些深夜伏案演算的时光,那些反复订正的错题本,如今都化作了笔下流畅的公式与答案。
      当月考成绩公布时,陶念看着近乎满分的数学试卷,很是欣慰。二十一中这次出的基础题目,她已经能轻松应对了。
      抬起头,她望向讲台上正在批改作业的林知韫,镜片后的眼睛专注而温柔。
      林知韫,我可以成为你的骄傲吗?
      这个念头突然闯进心里,像一颗种子悄然生根。陶念轻轻攥紧了手中的试卷,纸张发出细微的声响。
      不,不只是“可以”。
      她想站在领奖台上,看着林知韫眼里的欣慰;她想在成绩单的最顶端,让林知韫的手指在那名字上多停留一秒;她更想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对所有人说——“我是林知韫的学生。”
      而最近的林知韫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为了准备“槐花杯”教学技能大赛,而片刻不得停歇。
      办公桌上的资料堆成了小山,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深夜的办公室常常只剩她一人,咖啡杯里的液体从热到凉,再到被重新加热。
      陶念好几次路过时,都看见她撑着额头小憩的样子,眼镜也歪到了一边。
      比赛前的最后一晚,林知韫甚至通宵未归。
      清晨的时候,陶念来学校取落下的作业本,发现她又一次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翻到一半的参考资料。
      中午的时候,林知韫取得“市级特等奖”的消息传来,陶念正在操场上体育课。
      看见林知韫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西装,衬衫领口别着枚小小的银质槐花胸针。
      阳光在她疲惫却明亮的笑容上跳跃。
      那是熬过无数个深夜后,终于破云而出的光彩。
      “陶念!”李仕超从队伍前面挤过来,用力拍她的肩膀,“林老师太厉害了!听说决赛那天,她把所有评委都震住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特等奖背后是多少个不眠之夜,是多少次推翻重来的教学设计,是多少回对着空教室的反复演练。
      那一刻,陶念的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甚至比她自己考了年级第一还要强烈百倍。
      林知韫,你看,我早就说过的,你不要否定自己。
      月亮一定要高高悬在天上,被诗人写进诗里,被旅人当作路标,被每一个仰望夜空的人珍藏。
      而你,就该这样耀眼。
      陶念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星光。
      第29章 住院
      十月末,晋州的天气冷了起来。晚课结束的铃声刚响过,陶念背着书包穿过长廊时,一眼就瞥见语文组办公室的灯还孤零零地亮着。
      她脚步一顿。
      不是刚比完赛吗?这人怎么又……
      陶念轻轻敲了敲虚掩的门,里面没有回应。她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只见林知韫蜷在办公椅上,脸色苍白,额上沁出很多冷汗,一只手用力地按着右下腹。
      “林老师!”陶念心猛地一沉,几步冲过去。
      林知韫闻声勉强抬头,脸颊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她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可唇角刚扬起就变成痛苦的抽搐:“没事……可能是痛经,不要担心,我休息一会儿……”声音气若游丝。
      陶念的手悬在半空,不敢碰她。桌上摊开的教案还停留在第三单元,红笔批注到一半。
      “你这样怎么回家啊?”陶念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去够热水壶,“吃药了吗?我……”
      话音未落,林知韫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陶念慌忙伸手接住,怀里的身体比想象中轻了许多,却在不停地发抖。
      “陶念……”林知韫冰凉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袖,指尖因疼痛而痉挛,“帮我……手机……”
      冷汗浸透了林知韫衬衫后背,陶念这才注意到她右下腹已经出现明显的抽痛,这绝不是普通的痛经。
      陶念连忙扶住她单薄颤抖的肩膀,手指碰到林知韫冰凉的皮肤,心里一慌。她迅速抓起桌上的手机,指尖冰冷,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拨通了120,陶念的声音没有颤抖,她冷静下来,语速飞快:“这里是晋州市第二十一中学高中部办公楼三楼语文组办公室,患者女,26岁左右,急性右下腹剧痛,可能疑似阑尾炎,伴随冷汗和肢体无力……对,请尽快!”
      挂了电话,陶念环顾四周。暖气充足的办公室里,林知韫却在发抖。陶念立刻脱下自己的冬季校服,紧紧裹在林知韫身上。
      “别怕林老师,救护车马上到。”陶念蹲下身,扶着林知韫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她能感觉到林知韫的身体在微微痉挛。
      林知韫费力地睁开眼,看见少女绷紧的下颌线和强自镇定的眼神,一丝微弱的暖意压过疼痛:“麻烦……你了……”
      很快,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划破寂静。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时,陶念正用纸巾替林知韫擦拭额头的冷汗,动作很轻,可是那汗水一直流,怎么都擦不完。
      “家属呢?谁陪同?”医生快速问道。
      “她……”陶念刚要解释。
      “她是我学生……”林知韫虚弱地开口,声音断断续续,“你打开我联系人,里面有个叫蒋珞欢的,你联系她就行……”
      “我去!”陶念斩钉截铁,没等林知韫说完,就迅速抓起自己和林知韫的包,“老师,我先送你去医院,然后再联系她……”
      急诊室的灯光有些刺眼,她跑前跑后,垫付挂号费、取药、递单据,直到护士将那份手术风险告知书递到她手里,纸张很轻,却重得她几乎拿不住。
      理智上,她清楚地知道,阑尾炎手术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手术。
      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每一条都在她心上划开一道口子:“麻醉意外”、“术后感染”、“肠粘连可能”……
      陶念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视线模糊成一片。冰凉的液体滚落脸颊,她才惊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她害怕了。
      “你就是刚才和我通话的林老师的学生?”
      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陶念抬起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个身着浅灰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面前。她的头发挽起,很是优雅,年纪与林知韫相仿,眼角有浅浅的笑纹。
      “这个给我吧。”蒋珞欢伸手接过告知书和缴费单,在陶念身边坐下,看了看陶念,问道:“担心你林老师?”
      陶念绞着衣角,布料在她手中皱成一团。她只是点了点头,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
      “我去问问主治大夫。”蒋珞欢站起身,往住院医办公室走去,“你等我一下。”
      不到十分钟,蒋珞欢就回来了。她手里多了一杯热可可,轻轻放在陶念颤抖的手心里。
      “问题不大,一会儿就做手术。”此刻她的声音对于陶念来说,就像镇静剂一样。却听见她又问道:“手续已经办完了。你……要回家吗?”
      热可可的甜香萦绕在鼻尖,陶念盯着杯子,犹豫着开口:“我想等她做完手术再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会给你添麻烦吗?”
      蒋珞欢忽然笑了,眼角泛起温柔:“这孩子,还真是……”她笑了笑,“想留下就留下吧。”
      陶念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她没做多余的事,只是确保林知韫的手机、钥匙、医保卡等重要物品在包里保管好。
      急诊室门上的红灯刺眼地亮着。陶念开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她的目光却时不时往那盏灯看去。
      林知韫被推进去做急诊CT前,还挣扎着抬手冲她摆了摆,示意她别担心,随即又被剧痛淹没。
      陶念靠在冰冷的墙边,才感觉到自己手脚也一片冰凉。急救推车碾过走廊地面的声音,医生急促的交谈声,混着林知韫压抑的呻吟传入耳中。
      这种场景,让她想起,上次胃病发作独自捱过漫漫长夜的时刻。
      那么,多一个人陪她,会不会好一些。陶念想。
      林知韫被推出手术室时,麻药的效力已经褪去大半。她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苍白,额前的碎发也乱糟糟的。
      陶念默默跟进去,把她没知觉的手指小心翼翼塞进被角盖好,确认输液通畅,然后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角落的椅子上。
      蒋珞欢早已准备好了住院用品。柔软的棉质睡衣、保温杯里温着的蜂蜜水、还有林知韫惯用的那款绿茶味的香氛。
      她一边整理床头柜,一边给林知韫的母亲许意芝打电话:“阿姨您别急,最早一班车也要明早六点……对,我在这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