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绍 首页

    地乌金

  • 阅读设置
    第88章
      
      当然,不是。
      男人微一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己都跟着冷笑了。
      “她就是单纯地没素质。”
      说来说去地,竟还是绕回来了。
      年龄小的孩子,情绪不会掩饰,将鄙夷完完整整地写在了脸上。
      她望着天,鼻尖是夹杂着牛屎味的饭菜香,颇为纠结地咬住了自己的小皮筋:
      “算了,我小人不计大人过,不跟你计较了。”
      她扯了扯男人的衣服下摆:
      “我刚刚都听到了,在大师父的禅房里——你说,你明天、就打算下山?”
      男人没有否认。
      他深邃的目光里,藏了太多、一个七岁小女孩所看不懂的东西。
      她只觉得对方此刻的眼神,既复杂又陌生。
      同样地,她也听不懂他打了哑谜的话。
      什么:
      “下山的路,尤其是到护银钩的路,都太难走了。她一个聋子,搞不定的。”
      她,是谁?
      谁,是聋子?
      那样的态度、莫测的神情,对于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小女孩来说——
      她只在自己的同桌为自己拉票投选班长时匆匆见过一面:
      那个总是用橡皮来回搓自己手背、搓出皴来才罢休的小胖子。他扭捏的模样和眼前男人口是心非的表情,几乎完全重叠。
      唯一的区别,是对方比那个小胖子,藏得更好、更深。
      他的神色总是闲散而淡,又比别人多了一丝锋芒。
      小女孩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她凑近了,指着男人的鼻子、质问出声:
      “你是不是,认识前头那个没素质的女的啊?”
      也是意料之中地,男人淡淡地、又把她的手指弹了回去。
      “小居士,佛门圣地。口乃心之门户,口闭心沉。”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一跳,很克制地:“止语。”
      于是,刚恢复片刻寂静的山头,又传来一声尖利、愤怒的童音。
      毫不客气、连名带姓地:
      “季庭柯,你休想再骗小孩了!大师父说了,只有礼佛、讲经、吃饭的时候才需要止语!”
      第45章 小师兄
      这一声“季庭柯”,借着罗敷干吼的绕梁余音,也传到了前头斋堂、布粥居士的耳朵里。
      对方吓了一跳。
      手一哆嗦,铁勺都跟着掉进了深窄的粥桶。
      一滴粥汤溅到了罗敷的脸上,她伸手、用指腹抹去了。
      女人的目光追随着餐盘里、小花卷上沁着的葱油,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倒是同行的学生一队中,给过罗敷一支葡萄糖的女生端着粥碗走近了、连比划带模拟口型地告诉她:
      居士们说,吃完了要记得自己洗碗。
      对方显而易见地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一手还指着斋堂里、墙壁上写着的:
      “止语” 二字。
      *
      当天夜里,作为四周没有遮挡物的最高台顶,山涧的风毫无遮拦地鼓动、呜咽。像是香客被噤声、“止语”后从喉间憋出来的凄厉诉状,间隙传来低低的佛告声。
      在望海寺、在东台顶,三千世界的菩萨都在喃喃低语。
      罗敷只在那低语间隙,匆匆眯了一小会儿。
      次日,女人从通铺上爬起来、连眼下都蓄了一小簇阴影。
      与之对比强烈的,是那一群兴奋得几乎整夜没睡的学生。
      他们花小钱,从台化镇本地人那里租了军大衣。裹着厚厚、笨重的外套,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洒在高山草甸、牛和马的背上,倾泄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
      他们细密交谈,压抑着、小声为眼前的日出而尖叫。
      罗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为了躲开嘈杂,她主动避到了更僻静的望海寺院墙之内。
      匆匆休整一夜,让女人的嘴巴在张合间,高反的负面影响弱化了几分。
      她终于有精力,去打量寺内那座始建于北宋宣和年间的“石砌覆钵塔”。
      石砌覆钵塔,又称“笠子塔”。
      该塔的塔座为方形束腰须弥座,束腰刻佛莲;瓮形塔身,正南开龛,相轮刹身、无华盖。
      而在塔身之下,镶着一口由红漆刷满的“功德箱”。一旁的红木几上侧卧睡佛,菩萨肘下枕着的地方,被香客们自发地塞满了供果。
      有一角西瓜、苹果、梨子,还有山间的野果子。
      以及,从侧边、横插着伸过罗敷面前来的,一只沾满了香灰的手。
      这是一只属于幼童的手。
      整个手掌,还不如罗敷的半个巴掌大。
      鬼鬼祟祟,又目标明确地奔着果子而去——
      偷供果来的。
      罗敷脑子转得快,手里的动作更快。“啪”地一声,一巴掌拍在那小小、富有肉感的手背上。
      稚嫩的童音,愤怒地“嗷”了一声。
      “你干嘛!”
      毫无威慑力的质问。
      罗敷右绕于塔身,她冷淡地向下瞥了一眼。
      齐自己腰侧的位置,立了个虚虚捂着手背、脸气得都皱在了一起的小姑娘。
      对方捂着手背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常年犯错、被那戒尺敲打过无数次。
      面色透了股日晒风吹后的黄黑,居于高原、颧骨处绽放两坨喜庆的红。
      她瞥到小女孩头顶,那一小颗圆圆的发旋,轻飘飘地定义下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