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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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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你跟他说什么了?做什么了?”
      劈头盖脸的质问令江秋白眉头再次皱起:“一些真相而已。”
      “什么真相?”
      江秋白眯起眼睛,细心聆听电话那头急促的喘息声。
      “想知道就来找我。”
      见面的地点在一间五星级酒店的餐厅。
      禹城临海,这间皇庭酒店更是极尽观海之能事。
      餐厅挑高三层,巨大的玻璃窗可以让人毫无遮挡的观赏天空与海景。
      非午饭时间,餐厅里人数寥寥,江行舒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阴影里的江秋白。
      “是你,对不对?”
      没有寒暄,没有招呼,甚至连哥哥也不叫了,见面便是一声严厉的质问。
      江秋白看着眼前陌生又愤怒的妹妹,满脸疑惑。
      他死活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我。”
      没有什么是不敢坦白的,他本就等着这一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像你要离开,也没有给我理由,不是么?”
      “你在报复我?”
      江行舒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又大又圆,幼年看时无比天真,但因为眼尾多了一颗痣,便又添了些许风情。
      当初大家都调侃她将来必有情劫,那时候江秋白还曾说不管是谁,自己妹妹舒可以辜负他,但不能他来辜负自己妹妹,不然一定打断他的腿。
      他一直充当他的靠山,直到十六岁那年被迫戛然而止。
      此刻这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风情,反而有一些疯狂,圆圆地瞪着他。
      蓦然间,心底里生出一丝慌乱。
      幼年的情感占据上风,折磨着他的良心,可是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给我一个理由,可以让你不回家的理由,可以让你不认江家人,不认我这个哥哥的理由。”
      “你告诉我,我就放过你。”
      那双愤怒的眼睛失了焦,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
      “你就为了这个?”
      “不全是,但我要先知道这个。”
      “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不择手段,肮脏龌龊。”
      江秋白的面色僵住了。
      “你让我恶心。”
      江秋白像是心上被人闷了一棍,他看着江行舒远去的身影,半晌动弹不得。
      当真是,一点情意也不顾了。
      回到医院后,倪令羽仍旧未醒,令她无法面对的不仅是倪令羽的伤势,更有林惠心的担心。
      她不敢告诉真相,只能动用两人本就不丰厚的结婚基金。
      林惠心在他们订婚时又打了一笔钱进来,可以撑不少日子。
      可是这又能隐瞒多久呢?
      这么多年来,她鲜有为经济而发愁的时候,大不了连吃几天意面。
      可是病人不一样,病人需要的不是意面。
      禹城喜种梧桐,六月天气已经生的遮天蔽日,昏黄的路灯拉长江行舒孤独的身影。
      她不敢离开,也不敢回家,害怕倪令羽突然出事,也害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她不就是因为害怕才回来的么?结果却害的倪令羽躺在ICU里,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江行舒坐在路边长椅上,呆呆地看着自己孤单的影子。
      和九年前一模一样。
      一双做工精良的黑色皮鞋出现在江行舒眼前,黑色笔挺的西装裤,黑色的衬衫,紧抿的嘴唇,冰冷的眼镜,和眼镜后面那双猎鹰一般的眼睛。
      “把我们害成这样,你满意了么?”
      没有愤怒,没有依恋,那双眼睛此刻只剩下惊惧。
      渐渐地,惊惧汇出一汪湖,泛着洌滟的光。
      “对不起,我......”
      “我跟你回去。”
      江行舒打断他的话,她愿意跟他回家,却提出了一个要求。
      她要他给倪令羽最好的医疗条件,等他醒来,自己就跟他回去。
      而他们之间的交易,不许对任何人说,尤其是倪令羽。
      江秋白有些高兴起来,双手扶住她的肩:“我都答应你,我们忘了这两天的不愉快,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你想要的,我统统都给你。”
      从前那样......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江行舒的思考,是江秋白的。
      手机掏出来的一霎那,她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江秋白接起,说了一声“林昶”。
      江行舒僵住了。
      电话挂断后,她问了一句:“你跟他,很熟?”
      “林昶么?一起合作的开发商,这几年我们两家公司合作比较密切。”
      “是么?”
      “怎么了?”江秋白见她呆呆的,以为她记不清了:“你十六岁生日时他也在,还是你给我介绍的他,忘记了么?他还跟我提过你。”
      一股血气冲向大脑,身体因为极力的克制而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
      江秋白伸手欲扶,却被江行舒猛然拍开。
      “你刚刚说我想要的,你都给我,是不是?”
      “那你帮我,杀了他!”
      江行舒大概是真的疯了,没有理由的要江秋白杀了林昶,他渐渐明白江远的那句话。
      她就是要发疯。
      可是没有人会无理由的发疯,他却偏偏找不到那个理由。
      联系专家,到禹城会诊,转去最好的医院,江行舒原本担心的事情,江秋白几个电话便已解决。
      江行舒看着他操办一切。
      他成熟了,像一个男人那样解决问题,不拖泥带水,同时也没有什么情感。
      倪令羽体征平稳的那一天,江秋白对她说:“可以回家了。”
      江行舒却不动,只问了一句:“林昶,在禹城么?”
      得知林昶不在后,她又问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江秋白皱着眉头没有急着答话,而是反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们?”
      江行舒不答,只是趴在玻璃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病床上的倪令羽。
      那种关切的眼神,曾几何时也落在他的身上。
      那一年江秋白十四岁,突发急性阑尾炎,一个小手术让他躺在病床上数天。
      江行舒比他小八岁,当年不过才六岁的年纪,刚刚实现自己上厕所擦屁股的壮举没两年,就因为他而守在医院里,自告奋勇承担着护士的职责。
      药水没了要叫人,哪怕个头还没有护士台高。
      哥哥要喝水了必须亲自喂,哪怕洒了哥哥一身水。
      哥哥下床走动了必须亲自扶,哪怕六岁的稚嫩肩膀根本承受不住十四岁少年的重量。
      可她偏偏不肯换,嚷嚷着“哥哥我行,哥哥我行,你扶我吧。”
      就连夜里,都非要跟哥哥挤在一个床睡着,要不是他执意要她回家,只怕陪床的责任也要抢去了。
      那个时候他们约定,将来要永远照顾彼此,守护彼此。
      这个承诺是什么时候丢掉的?
      是江行舒十六岁那年的不辞而别。
      也是江秋白二十四岁那年的放弃寻找。
      他们共同放弃了彼此,他以为自己很恨她,可是看见她独自坐在树下的时候,又觉得对她的恨,彼此之间的那些误会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江行舒依旧要拖延时间,晚几天再回家,江秋白答应了,只当她依旧有些小任性,直到某天半夜里接到派出所打来电话。
      “你是江行舒的哥哥么?她伤人了。”
      或许江行舒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回家。
      这边的派出所他不熟悉,因此半夜敲了祁钰的电话。
      祁钰率先到达派出所,进门就看见了正在做笔录的江行舒。
      “为什么打他?”
      “想打就打。”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暴力呢。”
      祁钰过来打哈哈,慢慢问清楚了情况,表示承担一切责任,留下电话后将面无表情的江行舒带出了派出所。
      江秋白的车子停在路边,祁钰用下巴指了指方向:“上车吧。”
      车厢里沉默的可怕。
      江秋白没有问她为什么打李鸿哲,也没有问她有没有受伤。
      车子行使在安静的深夜里,道路两边的梧桐树影有序地洒在江行舒的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明天一早的飞机,跟我回去。”
      “再给我几天时间。”
      “这里的事情交给祁钰。”
      一只手猛然抓住了江秋白的衣袖,死死揪住:“哥,再给我几天时间,就几天,然后,我给你不回家的理由。”
      车子驶向酒店,她没有获得回到倪令羽给她租的那间公寓的资格。
      江行舒坐在沙发上,听助手跟江秋白说起后面的工作安排,过两天必须要回广城一趟,而且台风要来了,尽早走才好。
      江秋白沉默着听完,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那人便退了出去。
      “我过两天先回去,你就住在这里。今天晚上这种任性的事情如果再要做,记得提前跟祁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