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暮光长老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传来。
“师父!此事必有误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昭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单薄的寝衣贴在身上,更显其摇摇欲坠的脆弱。她一手死死捂着依旧作痛的胸口,另一手扶着门框,勉强支撑着身体,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强撑着跑过来的。
“昭儿?!” 暮仁掌门看到爱徒这般模样,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还是凝重,“你伤重未愈,岂可擅自出来!还不快回去休息!”
“师父!徒儿…徒儿无事…” 沈昭艰难地迈过门槛,踉跄着走到大殿中央,挡在了花小七三人身前,对着上方的暮仁和一众长老深深一揖,声音因虚弱和急切而微微颤抖,“师父,诸位长老,此事绝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花小七她们是徒儿的朋友,一路同行,徒儿可担保,她们绝非歹人!更不可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请师父明察!”
“误会?” 暮光长老冷哼一声,指着地上的卷宗和一旁弟子呈上的,封装在琉璃瓶中的几只漆黑蛊虫尸体,“证据确凿!那诺蛊做不得假!风韫的亲眼所见做不得假!水狱局封印被破,邪祟外溢更是铁一般的事实!她们几个,又是在水狱局被抓回来的,沈昭,你看清你的身份,绝不能因私交而罔顾事实,袒护外人!”
沈昭心急如焚,脑子飞速转动,“师父!是我带她们进入水狱局的,还有,那林墨言的尸身现在何处?凝霜前辈又下落何方?或许…或许林墨言前辈并非被蛊虫控制,而是另有隐情?或许凝霜前辈的离去也并非受其引诱?我们不能仅凭风韫师兄一面之词和几只蛊虫就妄下论断啊。”
“尸身?” 暮光长老语气更沉,“风韫看到她时,她只留下了一些蛊虫残骸,如今躲藏在何方不得而知,至于凝霜…” 他看了一眼面色愈发阴沉的暮仁掌门,声音低了下去,“…她不知所踪,阵眼已经被破坏…这难道还不是最坏的证明吗?!”
沈昭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浑身冰凉,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花小七和苗疆蛊术,这个局…做得太完美了。
她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早已精心编织好的巨大圈套,四周是看不见的蛛网,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看着上方师尊那深沉难辨的目光,看着周围长老们怀疑审视的眼神,看着身后花小七苍白的脸,沈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伤口的剧痛和精神的巨大压力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82章 殊途同归
凛冽的山风卷过孤崖,吹动凝霜半透明的衣袂。她循着那微弱到几乎消散,却刻入灵魂的气息,不顾自身魂力的急剧消耗,穿越千里,终于来到了这里,玉鸣山巅,望月崖。
这里,曾是她们年少时不喜研学,偷偷溜出宫门,并肩看星河璀璨,互诉心事的秘密之地。崖边那棵虬枝盘扎的老松依旧,松下光洁的巨石上,仿佛还残留着昔日依偎的温度。
然而,此刻站在老松下的那个身影,却让凝霜的心沉入冰窖。
是林墨言。
她穿着千年前分别时那件青灰色傩士长袍,身形却不再挺拔,侧脸的轮廓在月光下依旧清晰明艳。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眼神空洞地望着云海翻涌的远方,对凝霜的到来毫无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墨言…” 凝霜的声音颤抖,一步步靠近。千年的思念,离开封印后的急切,以及那股不祥的预感,在此刻交织成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缓步上前伸出手,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冰凉。
刺骨的冰凉,毫无生气的僵硬。那不是活人的体温,甚至不是寻常尸身的冷,而是一种被阴邪之力浸透骨髓的,死寂的寒。
林墨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空洞地站着。
“墨言?你看看我…” 凝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双手捧住她冰冷的脸颊,强迫她看向自己。可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笑意,温柔注视她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个漆黑的,毫无光亮的空洞,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脸。
没有回应。没有灵魂的波动。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林墨言的痕迹。
她只是一具精致的,被无形丝线操控着的傀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凝霜。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从宿蛰君闯入水狱局,到那声熟悉的呼唤…竟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有人利用了她千年的执念,利用了她对墨言至死不渝的感情,将她从阵眼骗了出来…
为了什么?
泪水无声滑落,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林墨言,看着身边如此熟悉的风景,她千年来的自甘画地为牢,换来的竟是如此…她紧紧抱住林墨言冰冷僵硬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魂体之中。
“对不起…墨言…对不起…” 她将脸埋在她冰冷的颈窝,声音破碎不堪,泣不成声,“我未能护你周全,如今竟连你最后的安宁都…都让人给扰了…我日日想着你,念着你,我不曾有一刻后悔,可是…我现在好恨…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千年的思念与煎熬,化作最悲恸的低语,在这孤寂的崖顶,随风飘散,却再也传不到那个想听的人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凝霜才抬起头。泪水模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不能让墨言死后还受此等屈辱,不能让那恶毒的蛊虫继续玷污他的身躯。
凝霜轻轻将林墨言平放在地上,她跪坐在她身边,双手结印,耀眼的白光自她掌心涌出,如同最纯净的月华,缓缓笼罩住林墨言的全身。
“以我残魂,燃尽污秽…净!” 她低喝一声,语气决然 。
强大的净化之力反噬自身,凝霜透明的身体剧烈颤抖,魂体边缘开始如同星屑般飞速消散。但她咬紧牙关,毫不退缩。
只见林墨言的皮肤之下,开始有无数的黑色小点疯狂蠕动挣扎。它们似乎极其恐惧这纯净的魂光,试图钻得更深,却被那温暖而霸道的光芒死死逼住。
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声接连响起,一只只米粒大小的蛊虫,如同被烈火炙烤,从林墨言的七窍,甚至皮肤毛孔中被强行逼出,它们在接触到魂光的瞬间便迅速焦黑,化为飞灰消散。
当最后一只蛊虫被逼出湮灭,林墨言的身体骤然松弛了下来,虽然依旧冰冷,却褪去了那份令人心悸的邪异僵硬,眉宇间似乎恢复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凝霜的魂体已经淡得几乎要看不清轮廓,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逝。她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指尖凝起,向着虚空传递出一个只有特定之人才能接收的,紧急的暗号…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伏倒在林墨言逐渐变得安宁的胸膛上,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血色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崖顶。血娘子看着眼前几乎消散的凝霜和林墨言,那双总是带着讥诮与慵懒的媚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复杂无比的神情。
她快步上前,将些许本源之力渡入凝霜即将消散的魂体,稳住她最后一点灵识不灭。然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容安详的林墨言,叹了口气,小心抱起她冰冷的身躯,又扶起虚弱到极点的凝霜,血光一闪,消失在山巅。
她将二人带回水狱局深处,稍作恢复的凝霜,强撑着最后一点力量赶回阵眼。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崩溃。
那原本应该被终源录力量稳固着的核心封印,此刻竟然黯淡无光,原本盘旋其上的符文也彻底熄灭,那本应存在于祭坛核心的终源录,也失得无影无踪。
封印裂隙,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大,邪祟之气如决堤的洪水,从裂隙中喷涌。
“怎么会这样…” 凝霜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置信。
她不顾一切扑倒封印中央,将自身最后残存的魂力毫无保留的注入,试图挽回。
白色的魂光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邪祟之气的冲击,都让她的魂体如同被千刀万剐,变得更加透明。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她咬紧牙关,意识却逐渐模糊,全凭一股不肯消散的执念强撑着。
“凝霜!” 血娘子惊呼一声,眼中血色更盛,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如电般射至凝霜身边,双手死死按住封印边缘。
“以血为引,万煞归寂!”
磅礴的血色能量悍然注入那摇摇欲坠的封印之中,与凝霜那微弱的白色魂光交织在一起,暂时抵挡住了邪祟洪流的冲击。
得到了血娘子的支援,凝霜压力骤减,几乎涣散的意识勉强凝聚了一瞬。她看向身边这个亦敌亦友,纠缠了千年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激,最终化为无尽的疲惫。
两人不再言语,将全部的心神和力量都灌注到维持封印之中。一白一红两道光芒,如同在无尽黑暗深渊中点燃的微弱烛火,顽强地抵抗着毁灭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