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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炽年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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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耿星语,你们完了,再也别想有任何可能了。她现在,恨透你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耿星语心脏最柔软、也是最在意的地方。
      她感觉呼吸一滞,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心口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疯了,许知州。”
      耿星语看着她,眼神里最初的震惊和疼痛,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深沉的、近乎怜悯的悲哀,以及一种彻底的、无法逾越的疏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力量,“你喜欢谁,或者你嫉妒谁,都是你的事。但你不该……更不配,用这种下作肮脏的手段来伤害我,还把黎予……把她也拖进你这摊污泥里。”
      “我疯了?对!我是疯了!” 许知州激动地尖叫起来,泪水混合着扭曲的表情肆意流淌,弄花了她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怖,“我就是看不得你好!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你凭什么能得到她的喜欢?凭什么?!明明就是我先注意到她的!是我先喜欢上她的!你凭什么后来居上?!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要让你们都身败名裂!谁都别想好过!”
      她的话语充满了毁灭性的偏执和疯狂,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将所有的阴暗和不堪都喷洒出来。
      耿星语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控、沉浸在自我毁灭和毁灭他人快感中的人,知道任何沟通、任何道理在此刻都是徒劳。
      她们之间,早已不是朋友之间的误会或争吵,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卑劣的侵略。她不再看许知州那令人作呕的疯狂姿态,只是缓缓地、决绝地转过身。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掠过她的肩头,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
      “许知州,”她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宣读一个既定的判决,“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将那个在原地崩溃痛哭、歇斯底里地咒骂着的身影,连同那些恶毒的谣言、不堪的揭露以及被彻底玷污的过往,一起决绝地抛在了身后迅速聚拢的浓重暮色里。
      然而,身后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
      耿星语知道,这场由她曾经最信任的“朋友”亲手点燃的、夹杂着个人恩怨与扭曲情感的火焰,绝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熄灭。
      它已经猛烈地燃烧起来,灼伤了她,也可能已经蔓延到了她最想保护的人身上。
      而这,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感受着那清晰的痛感,一步步走向前方未知的、注定不会平坦的道路。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许知州最后那句恶毒的话——
      “她现在,恨透你了。”
      黎予……真的相信了吗?那个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暖和勇气的女孩,此刻是否正用厌恶的目光,回想起她们之间的一切?
      这个念头,比许知州所有的诅咒加起来,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夜色,彻底笼罩了下来。
      ———————————————————
      日子像被调慢了倍速,在一种麻木的钝痛中,一天天捱过。六楼的房间成了耿星语自我放逐的孤岛,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她曾经小心翼翼触碰过的、名为“黎予”的温暖。
      那些刻意散布的、关于她“私生活混乱”、“玩弄感情”的谣言,像肮脏的墨汁,悄无声息地在原本清澈的水源中扩散。
      她有所耳闻,却无力也无心去辩解。在那些被绝望和药物副作用搅得混沌的思绪里,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
      黎予……她会相信吗?
      她会相信那些子虚乌有、漏洞百出的污蔑吗?
      会因此觉得她是个糟糕透顶、品行不堪的人吗?
      会……变得,厌恶自己吗?
      这个念头带来的痛苦,远比父亲背叛的伤害更尖锐,远比自我伤害时的□□疼痛更彻骨。
      她宁愿黎予只是单纯地因为她的冷漠和推开而离开,也不愿黎予是带着对她的误解和鄙夷转身。
      可现实,似乎正朝着最坏的方向滑去。
      一切都结束了。
      她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不仅仅是指她和黎予之间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关系,也指她试图融入“正常”校园生活的徒劳努力。
      她不再费心去维持任何表面的平和,除了徐乔乔——那个仿佛永远带着一身阳光,不顾她周身寒意,执意要挤进来陪伴她的女孩——她切断了与班上其他所有人的主动联系。
      徐乔乔有时会硬拉着她走出教室,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
      耿星语知道好友的用意,也感激这份不离不弃的温暖。但她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像拥有自主意识般,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偶尔,也会生出一点卑微的、连自己都唾弃的奢望——想要“偶遇”黎予。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看一眼她过得好不好。
      看一眼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眼神明亮,笑容干净。
      然而,命运,或者说,黎予的意愿,似乎并不打算成全她这点可怜的心思。
      几次为数不多的、可能碰面的机会——在楼梯转角,在食堂入口,在放学的人流中——她都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身影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或是立刻转身,或是加快脚步,或是低下头,混入人群,迅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那种明确的、避之不及的躲避,比任何恶意的目光都更具杀伤力。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那点微弱的奢望,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彻底熄灭了。
      心底那个最黑暗的猜测,似乎得到了无情的证实。
      或许她真的相信了吧。
      相信了许知州说的话。
      相信了她耿星语就是那样一个不堪的人。
      所以,才会如此厌恶自己,厌恶到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块沉重的巨石,轰然落下,将她心底仅存的、一点点关于“或许还有误会”、“或许还能解释”的侥幸,彻底砸得粉碎。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释然,同时包裹了她。
      也好。
      这样也好。
      她不再……不再喜欢自己了。
      这样,她就能彻底安全了,不会被自己这个“无底洞”拖累,不会被自己家庭的污秽沾染,可以继续做那个干净、明亮、应该拥有美好未来的黎予。
      而自己,也将带着这份被误解的、或许永远无法澄清的污名,和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自我厌恶,在这座自我构建的孤岛上,继续沉沦下去。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纱布边缘隐约透出的淡粉色疤痕,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弱的弧度。
      原来,彻底失去光明的世界,是这样的冰冷和寂静。
      第51章 新生
      日子在一种近乎停滞的麻木中,又被季节更迭无声地推着往前走。耿星语依旧常常独自站在六楼的阳台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楼下。
      直到某一天,她混沌的视线被一片灼灼的红色攫住——
      楼下那颗沉默了一冬的凤凰木,不知何时已披上满树繁花,如火如荼,在初夏的风里和阳光下沉醉地摇曳,红得那样肆意,那样张扬,几乎要灼伤她习惯了昏暗的眼睛。
      她恍惚了一下。
      原来,已经五月了。
      夏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
      也意味着,黎予快毕业了。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她一下,带来一阵熟悉的、闷闷的痛。那个拥有着她不敢再触碰的光明的女孩,即将离开这座小城,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她应该有明媚的人生,远离这里的一切阴霾,包括……自己。
      这半年,她像个局外人,又像个被无形绳索捆绑的囚徒,默默看着那棵凤凰木光秃的枝桠抽出嫩绿的新芽,看着绿意渐浓,看着花苞初绽,再到如今这满树燃烧的绚烂,如同一场无声的默剧,映衬着她内心死水般的沉寂。花开花败,都与她无关。
      高三的成人礼在凤凰花最盛的时节举行。校园里到处是穿着正装、脸上带着对未来憧憬与一丝离愁别绪的毕业生。
      耿星语知道,黎予是优秀学生代表,会站在台上发言。
      那天,她鬼使神差地,从家里拿了她那台昂贵的相机。她躲在高一教学楼三楼的走廊尽头,这里恰好能远远望见礼堂前的升旗台。镜头拉近,穿过攒动的人头和灼灼的花影,她找到了那个身影。
      黎予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校服长裤,站在阳光下,身姿挺拔。距离太远,镜头里的影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人形轮廓,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耿星语知道,那一刻的黎予,一定像她记忆中一样,干净、美好,带着一种即将破茧而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