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手背上青筋突起,但是他的面容却是极其平静的,两相对比之下,透出股极寒的阴森感。
薄羽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雪砚清的所在方向。
对方无力地靠在墓碑旁休息了好一阵,才强撑着精神勉强直起身掏出怀中准备已久的东西。似乎是睹物思人,情绪一直不怎么高涨,神情也焉哒哒的。
手无力地点燃一张张黄色的纸张,黄色的纸张在风的作用下加速了燃烧,灰烬扑簌簌落了一地。
随即薄羽就看到雪砚清拿工具一点点地将下方泥土挖开,随后身体朝洞口里面伸进去,像是要与对方一同进入土里,一起长眠!
薄羽当场站不住了,顾不得掩盖掉自己逃课、跟踪的事实,慌忙向前跑去!
“砚清!”
雪砚清才刚把符纸燃烧后的草木灰塞进雨伞正下方的泥土里,一道声音便由远及近传到他的耳朵。
雪砚清还未反应过来,手臂就被人一把拽出那个狭小的洞口,接着整个身体被后方的人紧紧拥住。
围巾在这骤然的拥抱中松散开来,后脖颈钻进几丝冷空气,紧接着数滴湿热的液体扑簌簌落在肌肤上,粗壮的手臂将他的腹部勒得近乎喘不上气。
“你在干什么?给我松开!”
察觉到对方手上的力道微松,雪砚清当即用力挣脱开对方的束缚,迅速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他眉头紧促、神情不耐嘴角完全是向下的弧度,不悦开口:“你在干什么?”
薄羽看到雪砚清这副神情,当即就慌了,伸出手想要去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仓惶出声:“砚清,砚清哥哥,你别走,不要、不要离开……”
紧接着,他伸出去的手被人重重拍下。
雪砚清神情冷然,“这就是你工作日不去上学,逃课跟踪我,然后莫名其妙、不顾我的意愿上来强行抱住我的原因吗?”
说完,雪砚清便不再看他,低头继续做刚刚没有做完的仪式。
雪砚清的视线移开了,但薄羽的眼睛却是一直死死黏在雪砚清身上。
他身体因为方才的质问立在原地不敢上前,而竖瞳却是紧随着雪砚清的一举一动在不断转动。
雪砚清对他的注视丝毫不为所动,从袋子中掏出准备好的安魂香,将其点燃,转过身,面容沉静、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墓碑上方的照片。
飘渺而出的灰色烟雾氤氲了雪砚清的脸庞,眼中竟带了丝水汽,变得雾蒙蒙的。与先前面容冷硬和他对峙的模样竟是截然相反。
雪砚清用着这般眼神,如此专注地盯着墓碑上的那个死人,动作虔诚地祭拜着这个死人,却对站在一旁的自己视若无睹。就连方才的气愤也只是一闪而逝,就像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只有那个死人才配得到他的目光。
薄羽感觉到了嫉妒,无比的嫉妒,嫉妒近乎要将他的身体燃烧,浑身炽热滚烫,心脏嫉恨得疯狂涌动。
他猛地上前一步,将目光投向他忽略已久的墓碑,瞳孔瞬间定住——那是一张和他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庞,甚至上方还刻着的"羽"字。
静止的瞳孔开始细微的颤动,目光落在墓碑上刻着的死亡日期上时,喧杂吵闹得不行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跃动。
这个死亡时间算下来,刚好是他现在的年龄。
薄羽耳边阵阵嗡鸣,面前的一切景物像是梵高的星空般,在他眼前迅速扭曲盘旋,唯有那张照片上的人像和雪砚清安静祭拜的模样越发清晰。
他的大脑滑过万千思绪,垂在身侧的指尖抖得不成样子。
照片上的人是我的父亲吗?
砚清收养我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吗?
砚清和我的父亲有什么关系?
他们之前是情侣吗?
砚清明明很怕冷,大冬天除了上班必须要出门,其它时间是能不外出就绝对不外出,现在却为了这么一个死人,愿意大冷天出门,还是去温度更低的荒郊野岭。
砚清是不是喜欢这个死人?这个死人自己死了,留下我这个拖油瓶,还得麻烦砚清花钱帮这个老男人养孩子。
这个死人有孩子,已经不干净了,是怎么好意思霸占砚清心里的位置这么久的。
薄羽垂在身侧颤抖的手指逐渐捏紧成拳,满眼嫉恨地盯着蹬视着墓碑上的男人。
他看到这个死人的墓碑明显经常有人来过,周围的其它碑体已经遍布灰尘,唯有面前的石碑光洁透亮。
先前雪砚清双手不停摩梭着石碑的画面像病毒般不停在薄羽大脑里闪现。
口腔里面的软肉被咬得死紧,丝丝鲜血从中渗出,身后的影子被拖得无比细长。
薄羽立在原地,大半张脸拢在阴影处,漆黑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移向神情专注认真祭拜的雪砚清。
“砚清……你收养我,是因为他吗?他是我父亲吗?”
他的嗓子有点干渴,咽喉因为有浓稠的血液入侵变得沙哑不清。
雪砚清没有理会薄羽的问题,神情无比专注地盯着安魂香飘出来的烟雾走向。
寻常的香飘出来的烟是往上走的,但是安魂香的烟雾是往下沉底的,只要灰烟能够沉底,就说明成功镇压安抚了下方的东西。
烟雾随风轻轻律动,在墓碑前环绕了几圈,就要往下沉之际!瞬间朝着薄羽的方向猛扑过去,徘徊悬浮在他半空中,迟迟不肯落地。
雪砚清神色一冷,脸仍是面对着身前的墓碑,淡淡开口:“薄羽,你先让开一下,等我祭拜完再说。”
对方的身体开始轻轻的发颤,但仍不为所动,停留在原地。烟雾几乎全朝着薄羽的方向涌去,通往地下的所剩无几。
雪砚清当即不悦转身,在看见对方眉眼时动作瞬间一滞,薄羽的面容在烟雾的半遮半掩下,与祂无比相近,恍若从烟雾缭绕的地府爬出!
雪砚清眼瞳颤动,手心猛地收紧,积攒了大量香灰的安魂香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香灰跌落,点点星火从中跃出,那猩红火星与雪砚清白皙的指尖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薄羽瞳孔骤缩,强忍着被烟雾燎动的灼烧感,猛扑上前,迅速抢过雪砚清手中的安魂香。
“砚清!这香触碰到皮肤有刺激感!”
啪嗒。
跃动的火星掉落在薄羽指尖,像硫酸般,迅速腐蚀掉了他手指一大块皮肉,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组织液不断从中渗出,但他无暇顾忌,空出来的那只手急切地上前拉住雪砚清,带着几丝不由分说的意味将雪砚清紧紧桎梏住。
“砚清,没事吧,这香有问题,你有没有被火星子烫到——”
啪!
雪砚清一把拍开薄羽拉住他的手,抢回被薄羽鲜血浸染的安魂香。
他眼睫微垂,掏出口袋中的手帕纸将安魂香上的鲜血一点点地擦拭干净,而后薄薄的眼睑轻轻抬起,却是避开和薄羽眉眼对视的角度,没有正眼看对方,目光直直落在墓碑上。
“抱歉,刚刚情绪过激了。我知道,所以你现在可以让开一点吗?有点挡住前面墓碑了。”
薄羽前进的脚步猛地停滞在原地,头颅低垂、发丝垂落,将大半张脸笼在阴影下,声音越发阴沉低哑。
“砚清哥哥,墓碑上的人是你什么人?砚清为什么避开我的视线,是因为看到了我和他相似的眉眼吗?砚清收养我是因为这个死人吗?
砚清哥哥你的目光一直落在身后那个死人身上,只有我挡到那个死人的墓碑时,才能得到你的一丝视线。那个死人可以一直得到你的注意力……我和他长得很相似,我可以做得更好,也看看我,可以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被泪水浸染得湿红一片。
雪砚清抬眼,竟清晰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嫉妒与渴求。
先前这家伙以为墓碑上的是他父亲,在他面前还有礼貌地唤着称呼,现在就不装了,当场一口一个“死人”,目光像是恨不得将埋在底下的自己生生挖出来鞭尸般。
“噗嗤。”
雪砚清当场笑出声。
他忽地觉得好玩起来,先前的不爽郁闷一哄而散,嘴角轻轻勾起,无比温柔地说道:“他因为我而死,你也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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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桀桀桀桀桀桀,为了这碟醋,前面包了好多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