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沈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谢仙长单独住一间吧,我和陆兄可以凑合一下。”
话音刚落,谢凛搭在柜台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咔嚓!”一声,柜台一角竟被他生生捏碎了。
店家惊呼一声,谢凛却已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谢仙长!”沈绫大惊,连忙追出去。
“谢仙长!”
大雨如注,谢凛走在雨幕中,仿若未觉。他的衣袍已被淋透,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冷峻。
“谢凛!”
这一次,谢凛的脚步终于顿住了。
沈绫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回客栈,没进前堂,只进了侧面一间不知放什么的杂物间。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偶尔的闪电照亮两人的面容。
谢凛静静看着沈绫,眼中神色看不分明。
沈绫站在他身前,雨水顺着睫毛滑落,模糊了视线。
他伸手擦了擦,想张嘴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只道:“我是觉得…你不想跟人挤一间。”
“所以?”谢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也比平时更冷。
沈绫顿了一下,“我…”
谢凛等着他说,但沈绫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于是谢凛开口了,语气十分冷漠:“天剑宗不告而别,传音器也无音讯,遇险不曾告知,如今,倒是善解人意。”
沈绫没料到他一口气能说这么多,顾不上惊讶,就觉这些话竟然如此有杀伤力。
沈绫只觉自己胸口发酸,酸的有些疼,甚至还有种令人感到耻辱的委屈。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进谢凛眼中,“那你呢?谢仙长如果把我当朋友,合籍这等大事,该提前告知才是,也好让我准备一份妥帖的贺礼。”
谢凛一怔,“什么合籍?”
沈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别无二样,“听闻谢仙长与曲道友正在商议合籍之事。”
“荒谬!”
谢凛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微微眯起眼睛,“所以你这些时日的疏远,就是因为这个?”
沈绫吃痛,却不肯出声。
谢凛看了他半晌。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沈绫也明白过来什么,心脏开始咚咚咚狂跳。
谢凛微微俯身,眼睛幽深如墨,嗓音低的近乎沙哑,“即便我要与人合籍…你又为何要躲?”
沈绫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了一下,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替自己按住狂跳的心口。
他没法跟这样的眼神对视,“…我没有。”
谢凛又不说话了。
但沈绫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好似在一寸寸地审视他。
他有些受不了。
沈绫自暴自弃地想,算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横竖多不了几分体面。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直视对方,“何必要问?…但我却从来不知两宗有联姻传统,更不知你们…”
谢凛的眼神在一瞬变的炽热后又冷下来,“天剑宗的旧例,与我何关?曲照夜也与旁人并无区别。”
沈绫微微一怔。
今晚的谢凛,他当真从未见到过。
他一直以为谢凛的淡漠是因为克制而内敛,却从没想过,他的淡漠,只是因为他对一切都不在意。
可他想来想去,并不讨厌这样的谢凛,因为此刻这双眼里有他的身影。
他想,这人一旦有了在意的东西,那些淡漠的表象,就会被全部撕碎。
谢凛又逼近一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还有其他问题吗?”
沈绫茫然地摇摇头。
谢凛直直地盯着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似无心又似懵懂,让他又爱又恨。
他偏头狠狠吻了上去,又在双唇相触的瞬间停住,看见对方瞬间闭紧了眼睛,眼睫乱颤。
谢凛低笑一声,扣住沈绫的后颈,将他更深地按向自己。
这个吻骤然变得炽烈,如同燃起的野火,烧尽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下次别再瞒我。”气息洒在沈绫耳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绫顾不上点头,只得在极致的纠缠中更紧地拥住了对方。
夜雨渐歇。
檐角滴落的水滴发出滴答声响,陆明在客栈大堂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向门口,眉头紧锁。
自沈绫追着谢凛出去后,他便坐立难安,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又起争执。
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寻人,忽听门外脚步声渐近,他抬头一看,就见沈绫和谢凛一前一后踏入客栈,陆明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你们可算回来了!”他快步迎上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谢凛神色如常,只是眉宇间那股冷意消散殆尽。而沈绫则微微低着头,耳尖有些泛红,眼神更是飘忽。
第41章 分店
陆明心中疑惑更甚,刚要开口询问,沈绫却抢先一步截住他的话头:“陆兄,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啊?”陆明一愣,“你们不休息吗?那这房间…”
沈绫轻咳一声,声音低了几分:“陆兄,你自己住一间罢,我还有些事要同谢仙长商量。”
陆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瞥向谢凛,见后者神色淡淡,并无异议,只得道:“行吧,其实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沈绫半推半搡地把他推到房间门口,“陆兄不用管了,快去休息。”
陆明险些被他推了一个踉跄,还想回头再问,沈绫已经转身走向谢凛,两人一同上了另一侧的楼梯。
陆明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怪了,这两人怎么神神秘秘的?”
厢房内烛火摇曳,映得满室昏黄。
沈绫关上门,转身时险些撞上某人。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门板,抬眼便对上谢凛深邃的目光。
“躲什么?”
沈绫耳根一热,强作镇定道:“谁躲了?”
谢凛也不拆穿,解下外袍挂在一旁,随后走到榻边坐下,抬眸看他:“不是有事要商量?”
沈绫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借口,一时语塞,无语地看着他。
谢凛似是心情极好,那双一贯冷冽的眼睛此刻也含着笑意。
沈绫不由感叹,一个不爱笑的人笑起来,再配上这张脸,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陆明早早就在大堂等着,快到辰时,沈绫和谢凛二人才下楼。
“你们总算起了!”
沈绫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衣领,“走吧。”
陆明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与往日还有不同。
谢凛虽依旧神色淡淡,但眉宇间全然不见平日半分寒意,甚至偶尔会看向沈绫,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柔和。
沈绫不用说了,两人重归于好后,更是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
“你们...”陆明欲言又止。
沈绫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陆明摇摇头,“没什么。”心道大概是先前有什么误会,昨晚终于说开了。
哎,要说这年轻人啊,总是年轻气盛,一时就爱争个短长,倒也是有的。
谢凛牵过马匹,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沈绫紧随其后,上马时谢凛轻轻托了他一下,两人共乘一骑。
陆明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他索性不再多想,扬鞭追上二人。
几日后,青芜城到处都在传一个沸沸扬扬的消息:云裳阁串通邪修在衣袍中掺入血蚕丝,蓄意谋害修士,玄剑门门主亲自带人登门对质,人证物证俱全,云裳阁百口难辩。
消息一出,修真界群情激奋,不过半日,云裳阁的所有铺子就全都关了门。
更令人震惊的是,几日后,云裳阁阁主和管事高远山的尸体就在荒山中被人发现,死状凄惨,似是遭人灭口。
修真界再次哗然,但很快众人便将此事归咎于云裳阁“作恶多端,遭了报应”。
“少爷!少爷!你听说了吗?”
阿竹兴冲冲地跑来把这个消息告诉沈绫,他一想到云裳阁还买通死士,企图置自家少爷于死地,就恨的牙痒痒,不由骂道:“死的好,恶人有恶报!活该!”
金团在沈绫掌心蹭了蹭,这小家伙从沈绫回来后就更粘他了,生怕他再丢下自己。
沈绫摸了摸金团的背,默然片刻。
倒不是他对云裳阁的下场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是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高远山两人的死也略有蹊跷。
但云裳阁的事收尾太干净了,死无对证,沈绫只得将心思重新放回到铺子上。
夕阳把天边染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也将九张机的招牌映得熠熠生辉。
铺子里,沈绫正坐在柜台后,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