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归 第55节
第55章 挟持为质 放下我孩子
凌之嫣采了一天的药, 加上回来之后一夜未眠,足足歇了两三日才缓回神来。这两三日里也断断续续收拾了一些行李,准备养足精神后便可随时出发。
司空珉没回来过, 第三日派了人来传话, 说他次日就会率大军出发。
传话的人只说了这么一件事,凌之嫣觉得,如果不是那晚的争吵, 司空珉也许会希望她带着眈儿送一送他。
但是现在, 凌之嫣已经无法在别人面前跟他维持往日的琴瑟和鸣,与其见面勾起不愉快的事,还是让他专心出征吧。
唐芸收到凌之嫣的信,大吃一惊, 趁药堂不忙的时候关了门匆匆来司空府探望。
“怎么突然要回潇湘城?该不会是……”唐芸的话点到为止,但是话里的深意, 二人心照不宣。
凌之嫣笑了笑, 知道唐芸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莫非司空珉发现了她和萧潭的奸情?
三个人之间发生过很多事,凌之嫣身为局中人,一时半会儿跟唐芸讲不清楚。
凌之嫣想了想, 然后隐晦道:“我只能跟你说,我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司空珉的事,但是我四年前做过对不起萧潭的事。”说完这些又不忘揶揄,“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等我哥哥回来,让他说给你听吧。”
唐芸深思她的话, 眸光一转,千头万绪悄然厘清:“你跟萧潭是旧情人,司空珉是那个横刀夺爱的人, 是不是?”
自己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被唐芸这样简单概括出来,凌之嫣并没有预想中感到难堪,唇边反而漾起涟漪,笑意自眼底漫出。
唐芸发现自己说对了,突然又关心道:“萧潭知道你要回潇湘城吗?”
凌之嫣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窗外的桃花,言语疏淡:“他现在受了伤,朝堂上还有许多事要解决,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也许等我回到潇湘城,静下心来,会想办法告诉他。”
唐芸听过,有淡淡的惆怅,若有所思地提议道:“你走之前还是跟他说一声吧,不然的话,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你走了,那样对他是不是残酷了些?”
唐芸告辞之后,凌之嫣还在思考她说的话,终于决定在走之前让人带个话给萧潭,至于萧潭收到消息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和打算,她暂时不做过多幻想。
……
司空珉率军出征之前,武阳侯秘密下达了一个命令:此战无论输赢,都要让同行的昭王爷世子杨燃有去无回。
司空珉走后,秦懿在武阳侯跟前小心翼翼地服侍着。
“父亲,您不是说司空珉这个人两面三刀,为什么还要派他领军出征呢?”秦懿的话既有疑惑也有不服。
武阳侯的目光斜斜一瞥:“先前已经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他,不可临阵换人。”说罢又轻蔑道,“你要是能给为父争气,我又何至于继续用他?”
秦懿垂头嘀咕道:“司空珉这回肯定又会让父亲失望的。”
武阳侯不以为然,定睛觑着眼前的亲儿子,提醒一句::“司空珉的家眷不是还在京城吗?”
秦懿眉梢一挑,听懂了父亲的暗示,连忙道:“孩儿明白了,我这就让人把司空珉的妻儿抓过来当人质。”
秦懿兴冲冲地要去办事,刚一转身,又听武阳侯厉声道:“你给我回来!”
秦懿惶恐回身:“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抓孩子就行了,你抓大人干什么?”武阳侯气得颤声,又不耐烦地解释,“把孩子带过来,还能跟外人说他是来玩的,把大人也带来像什么话?司空珉和凌之贤都不在京城,一个女人家,还能从我手里把孩子抢回去?”
秦懿恍然大悟:“父亲说的是!”
凌之嫣打点完所有行李,回头瞧了一眼空荡荡的司空府,她在这里生下眈儿,看眈儿一天天长大,如今从这里把眈儿带走,也不知眈儿将来会不会有怨言。
她已经让人去给萧潭带话了,等她出发后不久,萧潭那边也会收到消息。她不希望他来送她,他应该也知道,无法让她改变决定。
司空眈过来牵着她的手催促:“娘,咱们快上马车出发吧,我都要等不及了。”
凌之嫣低头笑道:“你这么喜欢坐马车呀?”
司空眈点头:“是的呀。”
府里的仆人在门口恭送,母子二人刚准备上马车时,忽听不远处有马蹄声急急传来,凌之嫣循声望去,认出是武阳侯府的人。
来人共有两位,纷纷停下马道:“奉侯爷的命,要带小公子去侯府相聚。”
凌之嫣诧异:“侯爷的命令?”
对方一脸凶相:“那是自然。”
凌之嫣觉得有蹊跷,把司空眈护在自己身后,试探道:“我今日要带眈儿去看望一个亲戚,劳烦二位回去跟侯爷商量商量,明日我再亲自带眈儿去侯府跟他相聚,这样可好?”
“不行,司空夫人莫要让我们为难。”
说话间,其中一个人跳下马来,不由分说狠推了凌之嫣一把,阴着脸将司空眈抱到马上。
凌之嫣被推得摔在地上,司空眈随即哭出声来:“我要娘——”
司空府的仆人慌忙将凌之嫣扶起来,凌之嫣盯着马背喝斥:“放下我孩子!”
那二人抢到孩子便掉转马头,司空眈被其中一人单手抱着,见凌之嫣离他越来越远,回过头哭得撕心裂肺的。
凌之嫣的手心蹭掉一块皮,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当即稳住心神,吩咐车夫曾叔:“走,咱们去武阳侯府。”
司空眈被带到武阳侯跟前时,已经不哭了,没精打采地唤了声义祖父。
武阳侯保持着该有的和颜悦色,看到他身前挂着的吊坠,俯身笑道:“眈儿,你戴的这个小老虎,是谁送给你的?”
司空眈吸了吸鼻子,认真道:“这是我爹给我的。”
“借给义祖父用一用好吗?等你爹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司空眈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道:“好吧。”
武阳侯伸手将那只吊坠取走,又宽慰地笑道:“你在义祖父这儿多住几日,会有人陪你玩带你骑马,你喜欢吗?”
司空眈有些心动,又挂念地问:“能让我娘也来吗?”
武阳侯也没说不好,直视垂眸道:“再过几日吧。”
司空眈被小厮领下去后,武阳侯举着吊坠的链条看了一眼,琥珀的光泽映出一张将老的面庞。
“快马加鞭,把这吊坠交给司空珉。”武阳侯满目冷峻,将吊坠递给了一旁的秦懿,又交代道,“我要进宫给陛下请安了,好好看着那孩子。”
秦懿恭身相送,武阳侯缓缓往前走着,自说自话地沉吟道:“司空珉再敢不听我的命令,就切下他儿子一根手指头交给他。”
秦懿这次学聪明了,在父亲身后附和道:“对外便说那孩子是自己舞刀弄枪受伤的。”
***
凌之嫣在武阳侯府门前下了马车,刚上前两步,便被守卫拦下了。
“司空夫人,你不能进去。”
凌之嫣蹙眉道:“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不放我进去?”说着便要硬闯。
守卫二话不说便拔刀相向,刀刃横在凌之嫣面前。
凌之嫣心底陡然一沉,气息变得又浅又急,一股凉意自后背渗出来。
武阳侯府的人敢这样对她,必然是武阳侯一早授意过的,眈儿落在他们手上肯定是有危险的。
哥哥跟司空珉都不在京城,事关紧急,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只能去找萧潭,一刻都不能耽误。
马车离开武阳侯府,往镇西将军府赶去,行至路口,突然停下来了。
曾叔在车外也忧心道:“夫人,前面人太多,路被堵上了,我看看有没有别的路能绕过去。”
凌之嫣心急如焚,暗骂今日真是诸事不顺,一面又推开车窗,尝试寻出一条通行的道。
街上的行人裹挟着喧嚣不断涌动,路口却聚集了一圈人,像是在围观什么,电光火石之间,凌之嫣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华昌郡主。
华昌郡主卷着衣袖,手上挥着鞭子,怒形于色,有两个受了惊吓的小姑娘瑟缩在她身后。而在华昌郡主面前,有个衣冠楚楚的富家公子正在跪地求饶。
华昌郡主当着众人的面,甩鞭一顿猛抽,那公子脸上顷刻间多了五六道血痕,躲又躲不了,只好闭着眼睛边求饶边忍耐。
华昌郡主挥鞭子挥累了,又把鞭子交给身后的两个小姑娘:“不用怕,拿鞭子狠狠打他!”
凌之嫣隐约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突然间又意识到,找郡主陪她一起去武阳侯府或许就不会被拦在门外,慌忙下了马车,挤过层层人群,跟华昌郡主说明了原委。
华昌郡主一听,火冒三丈,刚刚消下去的怒火再度喷涌,当即吩咐随从:“你们好好看着他,不到时辰不准让他起来,本郡主现在要去武阳侯府抢孩子了。”
二人走出人群,华昌郡主走着走着忽然又想起来,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萧潭,忙又叫来一个随从,低头耳语了几句,然后继续陪凌之嫣去武阳侯府。
有了郡主开路,侯府的守卫这次没敢再拦凌之嫣,二人进去之后,见秦懿施施然迎了出来。
“华昌郡主可真是稀客,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秦懿彬彬有礼道。
华昌郡主对凌之嫣使了个眼色,然后悠然一笑:“本郡主无儿无女,刚刚认了司空小公子做干儿子,今日正要带他进宫拜见太后,顺便讨赏,谁知道他被你们带到侯府来了,让我好找,快告诉我,孩子在哪里?我要带他进宫。”
秦懿听她提到了太后,顿时便有些忐忑,虽说这有可能只是郡主的托词,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得罪了太后,只怕连自己父亲也担待不起。
“郡主消消气,我父亲近来闲来无事,所以把孙儿叫到跟前来,享一享天伦之乐——”
华昌郡主没空听他废话,当即打断道:“我跟孩子的娘一起来找孩子,你还要推三阻四的,到底是何居心?”
秦懿平日里被武阳侯责骂的多了,一听人怒声说话便会心慌神惧,此刻见郡主这般质疑,连忙解释道:“实在是我父亲交代过的,我不敢私自决定,郡主若想带走孩子,不如等我父亲回来再说。”
凌之嫣见秦懿言必称“我父亲……”不免嗤笑,武阳侯的嫡长子遇事居然是这副德行,难怪司空珉对爵位会有觊觎之心。
见秦懿正在不知所措,凌之嫣又想了个主意,和声细语道:“我家眈儿前几日生过病,大夫嘱咐过许多饭菜都是不能给他吃的,万一误食,他的病会发作,还会传染给身旁的人,你们都喂他吃了些什么?要是照顾不好,就赶紧让我带他回家。”
秦懿彻底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司空眈听到了凌之嫣的声音,飞快地跑过穿堂。
“娘——”司空眈站在檐下开心地喊道。
凌之嫣欣喜不已,箭步上前,抱着他回到华昌郡主身边。
华昌郡主满意地对秦懿道:“既然接到了孩子,我便不打搅了,改日再见。”
秦懿支吾两声,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二人无心理会。
凌之嫣抱着孩子随华昌郡主转身往侯府大门走去,就要出门时,却见武阳侯赫然站在她们面前不远处。
武阳侯神色阴沉道:“我这个孙儿居然还惊动了郡主来接他回去,真是有出息啊。”
华昌郡主也道:“侯爷说的正是,我要带他去见太后,所以不请自来了。”
“郡主方才说要去见太后?”武阳侯冷冷一笑,“可是据我所知,太后要闭关礼佛,为期七日,如今刚刚过去三日,便召见了郡主吗?”
华昌郡主的谎言被他拆穿,但也只是从容地笑着:“本郡主既然撒了小谎,那就说明我有难言之隐,侯爷何必追问?”
武阳侯突然抬高了音量:“郡主是从塞北回来的,如今大梁正与塞北交战,这孩子的父亲是大梁的统军将领,郡主此时接近这孩子,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华昌郡主毕竟嫁到塞北四年,听他这样污蔑,顿时百口莫辩,凌之嫣则开口道:“侯爷不必怀疑郡主的用意,我是孩子的母亲,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武阳侯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身后有人凛然道:“侯爷要是反对的话,就先给我一个准确的理由。”
凌之嫣不用看也知道,萧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