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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光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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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光有及 第61节
      我愣了愣,那不是春生吗。
      心头一喜,我快步追上去,果然见他站在一间包厢门前,正要抬脚进去。
      “春生!”我压低声音唤住他。
      春生闻声转过来,本是平静的脸,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错愕万分。
      下一刻,他的神情骤然僵住,脸色变得难看,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着,他急匆匆伸手来拉我,似是要将我强行带走。
      我站定不动:“我有要事要找将军。你能帮我叫他出来吗?”
      春生手劲极大,一下拽得我踉跄半步,又下意识伸手扶住我。
      “不能,”他语气低沉,“将军在谈要事。”
      “那我可以等他。”我指了指方才的小包厢,“我就在那边。”
      “你——”
      话未落,包厢内忽传出一个熟悉的男声:“是谁在外头?”
      春生面色陡然一变,神情间多了几分慌乱。
      他瞥了我一眼,又回头望向门内,唇线紧抿,仿佛在做艰难抉择。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原本升起的激动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不安。
      李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低声唤了春生的名字。
      春生身子一震,显然并不打算让李昀知道我在此。
      我却已顾不得许多,抢在他开口前说道:“卫岑听闻将军在此,特来拜见。”
      话音一落,我瞥过目光,看见春生猛地闭了闭眼,别过头去。
      片刻后,包厢里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淡淡道:“让他进来。”
      我心头一跳,刚要抬脚踏入,春生又伸手拽住我。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咬了咬牙,终是低声道:“你……算了,都是命。”
      说完,他松开了我,手指微颤,像放下了某种预感中的不幸。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但正如他所说,万般皆是命。
      此刻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按住我的背,按住我背脊,将我一步步推向那扇门。
      一步踏出,即是万丈深渊。
      一进门,我便看见李昀站在那里。
      他仍是那般,渊渟岳峙,未语而威。
      可就在我抬眼的一瞬,他眼中那抹突如其来的寒意,却叫我如坠冰窟。
      他面色难看阴鸷,眉眼沉冷,一字一顿地道:“你来干什么?快走。”
      我怔在原地,四肢僵硬,像被什么钉住了四肢,既张不开口,也移不动脚。
      他身后,却传来一声低笑:“重熙,何必这么急?我正好也有话要和他说。”
      那声音熟得让人发冷。
      紧接着,那人缓缓起身,露出一条修长笔直的长腿,从李昀身后走出。
      我眯起眼,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瞳孔骤缩,呼吸倏然滞住。
      ——林彦诺!?
      我猛地后退一步,只觉脑中轰然炸响,像是千钧雷霆劈下,一声失控地唤出:“……二公子?”
      他笑着走来,与李昀并肩而立,姿态闲适:“小山,又见面了。”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像真见了鬼一般,只能死死盯着他们,连呼吸都忘了。
      二公子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见我反应过激,眼里泛出一丝嘲意:“怎么,真以为见鬼了?我们上次不是见过了吗。”
      他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装作恍然的模样“哦”了一声,“那天,你躲在琼台阁包厢的门后,忘了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
      是那一日——与李昀撕破脸的那日。
      原来,他自那时就在场。
      不,应该更早。
      那句“公子”。
      那些每次我踏入国公府,总能听到的“公子来了”“公子在”的话语……不是别人,就是他。
      他从未真正离开过,一直在李昀身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俯瞰、冷眼、插手。
      我双眼无焦距地目视着前方,盯着他们,仿佛灵魂脱壳,脑中如走马灯一样浮现出种种。
      哦,这才对。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李昀会忽然对我示好,为什么他总是冷暖不定、言语反复;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能那样笃定地说我在撒谎。
      因为他从一开始, 就已经听信了另一个人的话。
      在他的心里,我早就被判了死刑。
      我以为他还关心我,以为那点温情是真实的,心存侥幸地为他找无数借口。
      他明明亲口对我说过,我就是一个被玩弄、被怜悯、被人睡过之后嫌弃碍事的傻子。
      我像被人生生撕开了嗓子,声音艰涩到吓人:“你没死……你为什么没死?”
      二公子笑了,语气温润:“是重熙救的我。”
      他转头看向李昀,意味深长地说:“你没告诉小山吗?我还以为,以你们当初的关系,你早就说了。”
      李昀眉头拧得更紧,片刻沉默后,只淡淡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出去说。”
      “为什么要出去?”二公子轻抬下巴,挑眉,鄙夷地看着我,“就在这里说。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空气像被抽空了一样,陷入死寂。
      我感到自己在发抖,先是手,再是肩,抖个不停。连呼吸都带着哆嗦,像要将心肺一起抖碎。
      刚才喝下的酒仿佛此刻才开始作祟,一股热烈的灼意自喉间涌上来,冲进胸膛,烧得我脑子发昏,眼前发白。
      我看着李昀,声音发哑:“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他那双深沉的黑眸落在我脸上,目光冷漠至极,无声地在说:你算什么,还要我解释?
      二公子笑了,替他说出口:“他凭什么要和你解释?你算个什么东西。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了?”
      眼前一阵阵发虚,几乎站不稳,我用力睁大眼睛,盯着李昀,一字一句:“我要听你说。”
      死,也得死个明白。
      无数次,我都要战战兢兢地去想,他是不是对我还有情,他是不是已经厌了我。
      每当我迷茫、纠结、挣扎时,总有事情让我想起他的好。
      可每一次我刚刚动摇,就会被更尖锐的现实碾压回原地。
      我质问过他了。
      一次、两次、三次……我仍旧不死心。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所有挣扎都成了笑话。
      他让我心下黯然的同时又寄予希望,却又让我每一步都走得像是自取其辱。
      而这次,是我不长教训的第四次。
      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你说话!”我嘶吼出声,像疯了一样。
      声音刺耳,难听,惹人厌恶,惹人笑话。
      可我还剩下什么脸面?
      我早已将面子、骨气,一并丢尽了。
      二公子的笑容一瞬间冷下去,他脸色沉沉,眸色发暗:“怎么,爷现在不配和你说话了。”
      说罢,他的手已经高高举起。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那是刻进骨血的本能,是侯府那些年教会我的畏惧。
      只要听到声音,我的脊背就会自动绷紧,全身战栗。
      可想象中的疼痛和巴掌没有落下。
      李昀伸手拦住了他,低声说:“别打坏了你的手。”
      二公子冷哼一声,甩开李昀。
      李昀的目光却更冷,像覆了一层霜。
      他用这样的目光扫视着我,嘴里冷硬地迸出几个字:“很难看。”
      我的眼泪瞬间蓄满眼眶。
      他曾这样对我说过。
      说我垂死挣扎的样子,很难看。
      我垂下眼,想要藏住眼泪,无法和他那满是冰冷漠然的目光对视。
      朦胧的视线中,那枚我曾送给他的玉佩,正挂在他的腰间,赤红色的宝石像一把刀,刺进我眼里。
      我抬起头,破碎着喊:“你既然要绝情,为什么不绝情到底!一次又一次地给我希望!为什么要让大夫替我治病!”我颤抖地指着他的腰,“又为什么还戴着这枚我送你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