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像个小丑。
贺开浑身发抖地继续翻看照片。
其中一张是许婷婷的朋友圈——两只手,一只修长骨感,贺开熟悉这只手的每一处细节。另一只纤细白皙,尾指娇俏地蜷起,勾住旁边那只手的指尖。
两只手的手腕处,都有一朵玫瑰花的纹身。
女孩手腕上的纹身很新,边缘还在泛红。花枝微微左偏,与男孩手腕上的花枝角度呼应,相映成趣。
明明不是情侣纹身,却像极了情侣纹身——隔了五六年纹的,算哪门子的情侣纹身?
可偏偏看起来那么像。
当晚,贺开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那张照片看了一夜,熬得双眼通红,眼里全是红血丝。
他一滴眼泪也没有,原来心如死灰时是流不出眼泪的。
第二天他去了纹身店,也纹上了一朵玫瑰花,在右侧腰窝。
陆什与他做爱时,总爱从身后握住他的腰,指尖划过腰骨上方的凹陷处。
他想,陆什应该是喜欢他的腰窝的。
到了晚上,纹身处依然在隐隐刺痛。贺开幸灾乐祸地想,同样姿态的玫瑰花,一式三份,总不再是情侣纹身了吧?
有种来把他腰上的纹身去掉。
夜晚,他再一次喝得大醉,歇斯底里地哭了一场后,凌晨三点,冲冷水澡强迫自己清醒。
他撑着洗手池,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心道,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当然会有办法。
他管理着一个上市公司,业绩蒸蒸日上,员工不计其数。商业场上,他做过无数次险中制胜的决策,无数次成功的逆转。一个具体问题摆在他面前,他脑中会立刻浮现出至少三种方案。
怎么可能对追人这种事情毫无办法。
贺开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第一次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对于追回陆什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尽全力。
过去三个月里,那些哭诉、哀求和绝望,是他对陆什的示弱,是恃宠而骄,他渴望着陆什的疼爱与怜惜。
他不想对这段感情使用策略。
可是现在……他必须如此。
他不能再侥幸地等待陆什心软,没有时间了。
凌晨四点,贺开喝了解酒药,坐在书桌前,开始制定方案。
那张牵手的照片就摆在他书桌上,中途数次,他差点崩溃,却又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冷静,冷静。
这一次,他必须坚强起来,必须支棱起来。
这一次,他只能靠自己。
天亮后,他的计划已经初具雏形。
他顶着两颗硕大的黑眼圈,拨通了秘书的电话:“上班后把A大中医系所有教授的研究项目整理好发我。”
秘书工作效率很高,很快发来了贺开需要的东西。
A大中医系渊源深厚,班底强大,随便一位教授拿出来,都是业内叫得上名字的国手大触。
但中医毕竟不是主流,许多非常有价值的研究项目,都处于缺乏经费的状态。
在一众教授中,贺开找到了陆什的中医课导师的名字,林德丰。
林德丰教授牵头做了一个中药材种植园项目,药材部分供给中医学院,作为教学材料,部分供给诊所。
前期的种植调研工作已完成,该项目的资金缺口大概在1000万。
贺开让秘书联系了这位林德丰教授,约在下午见面。
又累又困又伤心,贺开熬不住,匆匆补了个觉,去赴林教授的约。
林德丰年过六旬,虽头发花白,但健步如飞,面色红润,声如洪钟。
一听贺开的来意,林德丰激动得连连搓手,不住地说:“贺总,我向你保证,我们这个中药材种植项目,特别的有意义,特别好。”
贺开礼貌地笑了笑,他不关心项目有没有意义,他的目的不在于此。
“我看了您的项目介绍,您想在每年举办一场交流会,普及中医与中药材。”
“是有这个想法!我之前就打算好,今年办在临春市。临春是中药材白芷的原产地,我们种植园的白芷成熟,可以在交流会上送出小盆白芷样品。届时邀请业内同行与校友同学……”林德丰打开了话匣子,与贺开相逢恨晚,“明年在锦兰市……”
他说着说着,稍微收了收兴致:“只是经费还在向系里申请,不知道年底能不能批下来。”
贺开道:“经费问题林教授不用担心,我本人也是个中医爱好者,很荣幸能为中医的推广和普及出一份力。我还想问林教授,有没有想过在国外也举办交流会?”
林德丰眼睛一亮:“这个好!传统文化就该走出国门,我也有不少同行在国外,趁这个机会,大家能交流学问。贺总,您真是大善人!”
“林教授过奖。”贺开微笑说道,“国外的交流会,您可以提前拟好名单。”
“我想想,业内同行,学生,爱好者……”林德丰掰着指头。
贺开喝了口茶水,状若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林教授桃李满天下,应该会有很多学生期待和您见面。”
林德丰激动道:“您提醒得对,我得给所有学生都发邀请函……对了,我正好有几个学生今年在国外交换,一个都不能漏……”
贺开握着杯子的手微紧,又缓缓松开。
夜晚,他开车去了一家GAY吧。
贺开身高腿长,腰身细,臀部饱满,是极适合穿西装的好身材。他的母亲是有着俄罗斯血统的美人,他继承了母亲的白皙皮肤、浓密睫毛和红润嘴唇,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
嘈杂的音乐声中,他穿过拥挤的人流,感受着落在身上的一阵阵目光,感到恶心和厌倦。
可他又不得不来这里。
陆什已经谈恋爱,他不能再死缠烂打地赖在陆什身边,一遍遍诉说衷肠。如果那样,他在陆什心里,只会是卑鄙的、道德低下的小人。
陆什会厌倦他,鄙视他,把他当做插足感情的男小三。
要回到陆什身边,他只能以哥哥的身份。再从长计议。
可他在陆什那里已经信誉尽失,他需要披上厚厚的伪装,让陆什相信他的来意——他想做回哥哥。
光靠说是没有用的,陆什早已不相信他的任何话。
那么他只能拿出一个“男朋友”,让陆什相信他的来意纯善——他不是来破坏他的感情生活的,他是来当哥哥的。
找到秘书发给他的包间号,贺开见到了一个浑身充满GAY气的男人,半个小时后谈妥了一切。
又过了一个月,中医交流会的准备工作完成了。
初夏时分,树木青绿,贺开与林德丰落地X国。
交流会定于晚上七点,从六点半开始,便有手持请柬的人陆陆续续进入宴会厅。
贺开站在二楼贵宾室,从明亮的落地窗向外看去,一切尽收眼底。
他表面沉静,内心却早已焦躁不安,目光从一位位来客身上掠过,终于一顿。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他知道陆什会来的。
“贺总,你喜欢的人有什么爱好,你应该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陆什有哪些爱好。
陆什喜欢中医,甚至比主修的计算机专业还要更上心。主专业的小组作业、论文和课题都是做完就算,力求快狠准,中医笔记却能钻研很久很久。以前不止一次,他洗完澡出来,陆什正靠在床头复习笔记,要等他凑上去亲很多次,才不情愿地放下笔记,和他做爱。
偶尔有跟着老师出诊学习的机会,即使之前已经答应和他约会,陆什也会毫不犹豫地爽约。
如今陆什在国外,不能上中医课,却仍靠着自学和笔记跟上老师的节奏。上次在陆什那里赖了一晚,书桌上摆着陆什向林教授请教问题的邮件往来,重要部分用红笔标注,非常认真。
可陆什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即使已经见过许婷婷的照片,也见过那条牵着手秀恩爱的朋友圈,贺开仍觉得呼吸困难。
初夏的夜晚,凉意微微。
陆什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外头罩着一件薄外套,许婷婷挽着他的手臂,带着笑容指向旁边,正说着什么,及膝波纹裙随风轻荡。
陆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丛野生的黄月季。高处的贺开早已注意到了那丛月季,先前觉得美,现在觉得丑陋。
握着高脚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贺开定定地看着楼下的人。
陆什偏过头,说了句什么,许婷婷笑得很灿烂。
下一秒,陆什脱下外套,放入她手中。黄月季长在石台,一米多高的红砖矮墙上。陆什伸手撑了下矮墙,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瞬间绷紧,紧接着脚在地上轻轻一踩,借力反弹,轻而易举地坐到了石墙上,倾身摘了朵墙里侧的黄色月季。
他跳下来时,许婷婷在下方做了个拥抱的动作,像是怕他摔着。
握着月季花的许婷婷笑得很幸福,她为陆什披上外套,又贴心地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