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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慕上仙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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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机缘巧合时,这些流光会散落在世间各地,予人福泽。
      后来的人们将其称为流玉精,飞升的第一位仙人正是以此物培育出了神木,建立了仙州。
      踏入天墟之时,他像是从一片温凉的水流中穿行而过,身上陡然一轻,而后,他的双目突然变得清明,他的双耳突然灌入风声。
      所有的一切都逐渐清晰,天墟犹如一位慈爱宽容的母亲,接纳了他丑陋的身躯,残缺的魂灵。
      他身处在一片安静而又广阔的空间,不见起始,不见尽头,目之所及是令他叹为观止的蓝,如苍穹,如湖海。
      脚下和身侧皆有细碎的流光蜿蜒浮动,而头顶是纯白的长线,如枝桠一般在蓝色的土地上生长交缠,流光附着其上,似记忆编织而成的灿烂星河。
      这里的风声静谧而长久,温柔地拂过他身上每一处枯骨,仿佛要赐予他一场新生。
      正如他曾期待的那样——
      他身上的那层薄膜融入他的骨骼,好似播下新种,而风带来流光使之发芽,又在经年累月的等待中,枯骨生出新的血肉。
      当他再次睁开眼眸时,天墟以纯白的细线织就新衣,祝福了他的新生。
      天墟和业狱一样无法记岁,所以他依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天墟很安静,没有任何纷扰,是福泽之地,唯一不好的是,待久了会觉得有些无趣。
      大概是感知到了他的心境,那些细碎的流光有时便会飘浮到他眼前来,变幻成各种形态来逗他高兴。
      有时是一只鸟雀,有时是一只兔子,有时又只是一朵花……就像是将他如今看不见的人间送到他面前来。
      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纵然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但他早已做过人,把贪心不足的道理学了个透彻。
      他见过天地,终究要回到天地中去。
      于是,就像曾经纵容和送别另一个孩子那样,天墟也纵容了他的贪婪,为他敞开大门,原谅了他的离去。
      他重归人间,虽然面目全非,但好在——他已自由。
      ***
      “欸,你说,长明谢家的事是真的吗?”
      “多半是真的,生死之事,谁敢造他家的谣?”
      “若真是如此,那当真是可怜,我听说那谢家大公子是得了机遇,断臂才长好没几个月,想不到又出了这事,实在是可惜了。”
      “是啊,他又是云惬上仙的徒弟,本该是仙途光明……”
      ……
      下船之后,祝欲在港口停了一会,正好听见两个修仙世家的弟子闲谈。
      他离开天墟已有三月,知晓如今魇乱当道,各个修仙世家划地分管,那两个弟子守在此处,约莫就是专门负责盘查过往行人的。
      这长明谢家他也听说过,据说是修仙四大家之一,前些日子长明爆发魇乱,死了不少人,那两个弟子谈论的谢家大公子,似乎也在其列。
      祝欲对此没什么兴致,走过那一截不算长的栈桥,两个弟子瞧见他,朝他行了礼。
      他模样生得很是年轻,皮肤极白,又一身白衣,在冷风里就显得有些孱弱,两个弟子便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问他名姓。
      他顿时有些庆幸,还好他尚记得自己的名字,否则定是要招人怀疑。
      “我叫祝欲。”他自信地答道。
      却不知为何,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两个弟子皆是一惊,而后其中一个弟子才回过神来,道:“此处是杨花洲裴家地界,过往之人皆要受探查,公子若要入此地,还请伸出手来。”
      祝欲便撩开袖摆,露出手腕。
      见他如此坦然,弟子心下的怀疑便又淡了几分,将一张符贴到他手腕上。
      这种符祝欲也听说过,叫探魇符,是专门用来探查生人有没有被魇依附的符纸,他先前见过一回后就已经会画了。
      趁着这个间隙,祝欲道:“我能向你们打听一个人吗?”
      他生得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那弟子道:“公子请说。”
      祝欲便问:“你们认识一个叫裴顾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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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重逢”将至[彩虹屁]
      第97章 故人见故人
      “裴顾”这个名字, 祝欲也是偶然间才知道的,那时在业狱,他摸到左手腕骨上有纹路, 却因为眼盲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他走入天墟, 双目清明,也终于得以看见腕骨上的字。
      其实几乎不能称之为字, 因为那字实在是丑得过于惨烈,哪怕是绝顶聪明的人见了都认不出来那是字。
      奇怪的是, 祝欲只瞧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刻在他腕骨之上的一个人名。
      不知是他自己刻的,还是别人刻的, 但刻在命门上,那这个人对他来说应当极为重要,所以走出天墟之后, 他第一件事便是来寻人。
      杨花洲是裴家地界, 裴姓之人想必众多,他来此地为的就是碰碰运气。
      但他问了之后, 两个弟子却都是摇头,说裴家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道:“你们裴家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叫裴顾的?”
      那弟子收起没有反应的探魇符,道:“祝公子,你或许有所不知,这里虽然是裴家地界,但门中弟子其实以外姓居多,并非都是姓裴。”
      祝欲恍然:“竟是如此?”
      弟子道:“是,也不单是裴家, 其实修仙世家几乎都是如此。”
      “好吧,我明白了。”祝欲有点失落,看来要找到这个叫裴顾的人还挺不容易。
      但好在他的时间很多,所以他很快就笑起来,道:“多谢了。”
      说罢,学着弟子先前的样子作了个礼,迈步离去。
      那两个弟子瞧着他走远,才相视着说起话来。
      “此人瞧着纯良,探魇符对他也毫无作用,应当……只是同名吧?”
      “兴许都未必同名,只是同音罢了。仙州都说那人死了,那必然是死了。诈尸这种事怎么可能让我们俩碰上?”
      “说的也是,那位在斥仙台锁了三年,若是人还活着,怎么可能什么动静也没有。”
      “是这个道理。不过说起这件事,也不知那位什么时候才肯……”
      话到此处,二人皆是摇头叹息。
      *
      虽然那两个弟子说裴家没有叫“裴顾”的人,但为防错漏,祝欲仍是走了一趟裴家。
      裴家人还算好说话,见他一身素衣,身无长物,便留他宿了几日,也正好替他找人。
      但如港口那两个弟子所说,裴家确实没有一个叫“裴顾”的人。
      离开裴家后,祝欲去往离杨花洲最近的南亭。
      听说,修仙四大家之一的祝家就曾落户南亭,只不过因为魇乱灭门,所以如今提起的人不多。
      裴家的弟子提醒他,南亭如今也不太平,叫他一路当心,尤其不要去祝家旧址,那里阴气太重,容易招致邪物,若是碰上魇怕是要倒大霉。
      祝欲当然不想去触霉头,但巧就巧在他也姓祝。
      他如今前尘尽忘,除了名姓什么也不记得,这个祝家,说不准他曾经就是其中之一。既然顺路,那去看看也无妨。
      裴家弟子说得没错,祝家旧址果真是邪物颇多,他刚踏进这里没多久就碰上了一个。
      他碰上的这个邪物有头有脸,若是忽略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身上的脏污,单看眉眼和气质,俨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公子。
      “你是谁?到我家来干什么?”那小公子警惕地盯着他。
      祝欲有点疑惑道:“这是你家?”
      那小公子没好气道:“不是我家,难不成是你家?”
      这邪物脾气还不大好。祝欲思忖着,问道:“这么说,你也姓祝啰?”
      “我当然姓祝。”那小公子十分神气道,“我叫祝亭。你叫什么?”
      “我叫祝欲。”祝欲微笑道。
      那叫祝亭的小公子却立刻睁大了眼,道:“胡说!祝欲根本不长你这个样子!”
      “你这个冒牌货!”
      祝欲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冒牌货,但他知道,魇食人记忆,魇说的话多半是真的。
      “你说你认识祝欲?”他试探道。
      祝亭用一种警惕而且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不错。”
      “那你认识的祝欲在哪里?”他又问。
      “他在仙州做仙侍。”祝亭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我有一天也会登上仙州的!”
      语气十分笃定,跟发誓似的。
      修仙世家人人憧憬仙州,出天墟后祝欲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没忍住道:“仙州有这么好吗?人人都想去。”
      祝亭睨他一眼,像是嫌弃他孤陋寡闻。
      “仙州当然好。只要我入了仙州,便可以光耀门楣,到时谁都会记住我的名字。”
      祝欲环顾一圈,四处皆破,心说这样的门楣怕是用不着光耀。
      但他没说出来,只是道:“你的名字也不难记,就算你没入仙州,我不也记住了吗?”
      祝亭却横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那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