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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腰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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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腰藏春 第37节
      陆湛此言实在是荒唐,众人惊诧不已。
      赵婉当众被羞辱,只一味哭得更大声了。
      而陆沣更没料到会被忽然牵及,更是竖指斥道:“你……你……”
      陆晋怒目圆睁,只感觉心口绞痛:“拿我鞭子来!”
      陆湛仍然站在原地,未有丝毫退缩之意,身姿笔立宛如苍松,傲然在这场狂风骤雨中。
      他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畏惧,如波澜不惊的深潭,也不为父亲的盛怒所动摇分毫。
      仆从们早已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不敢怠慢,随即去取了家法。
      那鞭子极为粗糙,其上毛刺狰狞地张扬着,还隐约沾染着上次鞭打陆湛留下的陈旧血迹。
      陆晋从仆从手中接过鞭子,不及陆湛褪衣,高高抬手便要打在他身上。
      只是这次鞭子尚在空中,便被陆湛一把抓住了。
      陆湛的大掌紧紧制握住那枚厉鞭,陆晋一时竟无法动作,鞭子难以落下分毫。
      陆湛面容平静道:“父亲既有心疾,千万别意气用事,免得伤着身体。”
      陆晋粗重的呼吸声愈发急促,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你这个混账东西,竟敢拦我!今日我非要处置了你,以正门楣!”
      赵小娘等人在一旁看着,却未有一人出声制止。
      纵然站在所以人的对面,纵然所有人都想要他死。
      陆湛仍然丝毫不惧地抬起眼,声音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父亲别忘了,我现是朝廷命官,明日更要进宫陪陛下狩猎。父亲这顿鞭子,还是三思而后行!”
      *
      从那天开始,宋蝉便郁郁寡欢了很久。
      苏罗和桃松给她搜罗来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变着法地陪她逗趣解闷,宋蝉始终提不起兴趣。
      一想到自己前途未卜的明天,宋蝉就忍不住地发愁。
      伴在陆湛这种人身边,每日提心吊胆,简直可怕。
      她在想自己之后的路应该怎么办。
      想办法从陆湛身边逃出去?然后呢?
      就连陆蘅来与她说了什么,陆湛都一清二楚,恐怕自己身边到处已经到处安插着他的眼线,她能逃到哪里去?
      即便真的顺利逃走,难保哪天不会被抓回来。
      陆湛对待敌人如此果断狠戾,到时候她再像那两个匪徒一样被残忍地弄死吗?
      仲夏时节,雨水愈发多了起来,细雨薄纱,笼罩着广袤天地。
      这日午后,宋蝉简单用了几口午膳,便斜倚在雕花窗边,望着雨幕中的庭院。
      檐下的青石壁透着几分湿冷的寒意,而在这毫无生机的壁隙间,竟生出一支花来。
      那花茎虽然纤细,却顽强地挤破坚硬石壁,绽放新蕊。
      即便花瓣被吹得颤抖,已似不堪重负,却仍然挺立其间,在这冰冷雨滴下,愈发显得娇艳而坚韧。
      宋蝉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这小小的花儿,生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却仍然向死而生,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绚烂。
      她已经是在诏狱里“死”过一次的人,也曾为了吕蔚消颓过,难道如今还要再重蹈覆辙吗?
      是,她现在的确无法与陆湛抗衡,可未必代表以后不能。
      陆湛每日行走在生死边缘,树敌众多,说不定哪日就先被仇家暗杀了。
      人生在世,只要活着,便有无限的可能,她应当重振精神,将身子养好,才有与陆湛斡旋的可能。
      傍晚雨水渐停,宋蝉忽而想要去后院花园透透气。
      宋蝉已好些日子没有出院门了,如今终于愿意出门,侍女们十分欣喜。
      只是宋蝉热病刚退,怕又伤了根本,硬是往她身上又披了件秋日才穿的厚实的披风,才肯放她出门。
      宋蝉一路随便逛着,不知觉中便走到了后院的半壁湖边。
      水间微澜撩拨夜色,轮月璧影下,一名白衣男子孑然静立于湖边,高姿贵影倒映湖中。
      宋蝉很快辨出了那人是陆沣,只是今夜,他的背影似乎透着些落寞。
      “表哥。”
      陆沣转过身,看见宋蝉被拢在秋季才穿的厚披风里,面颊有些透红,像是熟透的山谷海棠。
      他拢回神思,体切关怀道:“表妹身子好些了吗?”
      陆沣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当初他设局是想探出宋蝉底细,只是无意伤害,却没想到接二连三的事情会让宋蝉受到惊吓,几乎半月都缠绵病榻。
      虽非他所愿,却仍致其伤。
      “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大夫说还要休养段日子。”
      宋蝉轻轻点头,又想起上次陆蘅来找她说的那番话,想要试探一下究竟是陆沣还是陆蘅的意思。
      “上次次表哥让蘅姐姐带的东西与问候都收到了,我正想着要当面答谢表哥,刚巧今日便见到了。”
      陆沣微怔,许是没有想到陆蘅这般直接发问。
      “蘅儿心直口快,我原只想让她与姐妹们多些走动,没有想要夸耀自己功劳的意思,表妹别误会了。”
      对她后面那句答谢,陆沣又道:“都是一家人,就更不用说谢谢了。”
      宋蝉心里松了口气,明白上次的话应该不是陆沣的指示,不过是陆蘅自作主张的试探。
      陆蘅瞧不上她也无所谓,终归她要亲近的是陆沣,只要不是陆沣讨厌她就行。
      两个人沉默良久,思及上次诗会后未尽的谈话,陆沣想要说些什么。
      他微微偏首看向宋蝉,目光霎时微凝。
      夜风吹拂,清冷月光流淌在她的身上,将她周身勾勒出淡淡的柔和光影,双眸盈盈似含秋水,灵动非凡,宛若神女亲临人世,气质高洁无瑕。
      余光似是察觉到那道视线,宋蝉也转过头去,正巧对上陆沣的双眼。
      宋蝉被瞧得有些赧然,微微垂下眸子,轻唤了一声“表哥”。
      陆沣回过神来,像是突然从一场绮丽的梦中惊醒。意识自己的失礼,他轻咳一声,将目光落在远处的竹林上。
      “过两日街上有焰火节庆,表妹可要一起去瞧瞧?”
      宋蝉显然没料到陆沣会主动邀约,一时惊喜非常。
      只是她知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主动。
      于是沉吟片刻,强行压住唇角将要溢出的喜悦,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
      *
      回屋的路上,宋蝉觉得脚步都轻快起来。
      她许久没有像今夜这般开心了。
      只是这份喜悦便如同埋在土里的种子,只有她知晓这是一颗奇异名贵的花草,却偏偏不能与外人道,只能悄悄藏在心里,如千万朵轻摇的银铃般绽放。
      平日里,只要她从外面一回来,紫芙等人便会打灯来到门口接她,可今日直到挑帘进了屋,也无人相迎。
      屋里亦是一派昏暗,只有内室桌上隐约点了一盏豆灯,烛光暗淡,瞧不真切。
      宋蝉心里不免生出些畏意,便出声依次叫了紫芙等人的名字。
      依旧无人回应。
      于是只能独自摸着黑向屋里走。
      昏暗如墨的烛光下,宋蝉的心本就揪得紧紧的,五感被无限放大,周遭的一点动静都变得敏锐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眼,目光不经意扫向榻边,忽而呼吸凝滞了。
      榻边一道高大的身影猛地闯入她的视线。那身影隐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瞧不清面容,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威压。
      宋蝉下意识便转身要逃,榻上那人影却悠悠出声。
      “回来了?”
      那道人影在榻边从容地起身,宽大的衣袂随着行动轻轻摆动,发出轻微的摩挲声。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星瞬间变成明炽的火焰。
      火苗凑近桌上另一盏灯芯,“噗”的一声,昏黄光晕亮起;紧接着,又两盏灯被依次点燃。
      屋内的光线顿时明亮起来,原本暗处的身影面孔,此刻也渐渐明晰。
      宋蝉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她避之不及、最不想见到的陆湛。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这屋里待了多久。
      他总是如同难以琢磨的鬼魅,来去无影无踪。
      陆湛缓缓熄灭手中的火折子,声线散漫地问:“今晚去哪了?”
      宋蝉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有了上次的教训,她无论如何也不敢隐瞒陆湛行踪。
      “这些日子在屋里闷久了,出去透了透气。正好在后亭湖边遇到了大公子。”
      陆湛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袖口,似乎在等着宋蝉接下来的话。
      宋蝉顺了口气,又一五一十地将陆沣邀约的事情告诉给陆湛。
      陆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面上难辨喜怒:“做的不错。”
      说罢,陆湛抬眼向盥室的方向示意。
      “夜色深了,盥室内备好了水,去梳洗吧。”
      宋蝉怔了怔,随即轻声道好。
      只是她抬起头,却看见陆湛依旧静静站在原地,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