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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腰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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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腰藏春 第26节
      人群中一位不知轻重的小郎君调笑道:“沧鸣兄,这样的喜事儿,你该设宴……”
      话还没说完,便被身旁的人拉住袖口扯了扯,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
      赐匾一事,看似是给国公府的,实则众人都明白,这是圣上褒奖陆湛审理了沈知培一案,但上至庙堂,下至坊间对于陆湛颇有争议。
      陆府以诗文起家,长子陆沣最能继承家风,甚得陆晋喜爱,今朝诗会亦是属意陆沣操办,本意是想他在世家中立威,也为日后朝堂施展拳脚铺路。
      而陆湛素日行的是抄家下狱之事,手掌翻覆间动辄便是几十人的性命,靠此拼来的荣光,实在不为陆晋认可。
      陆晋深知,世子未定,就算是圣上也绕不过长幼之序,这手也无法名正言顺的伸到臣下的家事里。
      只是今日赐匾一事,却几乎是要在众人面前摆明了,他皇上有意托举陆湛!
      原是为了长子立的戏台,中间忽然唱了这样一出戏,所有风头倒全叫陆湛抢了去。
      陆晋深吸一口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并未回应方才那位冒失的小郎君,只是向陆沣说了句:“圣上恩泽,当应高悬中堂内,你安排人办吧。”
      陆沣还未应,原本站于人群外侧的陆湛先行上前一步。
      “父亲,如此安排恐有不妥。”
      陆湛唇角挂笑,与陆晋陆沣二人的沉冷脸色截然相反。
      他伸手按住陆晋的胳膊,手背的青筋显出他是用了几分力气的。
      陆晋看了他一眼,随后不着痕迹地挪开陆湛搭在他胳膊上的手。
      因众人皆在场,不好发作,反要附上一副父慈子孝的容貌:“哦?那你的意思是?”
      陆湛面上笑意未减,若不细看,绝无可能发现他眼底若寒潭的深冷。
      “本朝第一块御匾,理应挂在府前,以显诚心。”
      陆晋与陆沣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三弟此举恐怕太过招摇,还是依父亲的意思,悬于中堂的好。”
      陆沣何尝不知圣上的意思?今日的风头被陆湛夺了,心中本就有些不悦,此刻见陆湛又有夸耀之意,便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陆湛扬了扬眉:“大哥此话差矣!圣上隆恩,新朝以来从未有先例,若咱们藏着掖着,反而辜负了圣意,恐怕圣上还会以为公府有所不满。”
      “你……”
      竟搬出圣上来压他,陆沣意欲再争。
      众人未散,陆晋不欲在旁人面前跌了面子,乜了陆湛一眼后,开口道:“你都如此说了,便照你的意思办吧。”
      陆国公又转向众人,领着大家重新进了府,欲将此事早些掠过。
      人群渐散,唯有陆沣和陆湛站定不动。
      宋蝉很想留在这里看看情况,但在陆芙的携带下,不得不往内院去了。
      一阵冷风拂过,吹得二人衣角飘动。
      “你满意了?”
      陆沣首先发问。
      他向来是温和如玉的模样,显少表露情绪的脸上,此刻竟也流露出几分愤然。
      “大哥说什么呢,圣上恩赐,赏的是我陆家上下,我自然满意。”陆湛依旧笑着,“倒是大哥问这话,是对陆家不满,还是对圣上不满?”
      “你心里清楚,莫要拿些冠冕堂皇的话堵我的嘴。”
      陆沣眉头一挑,继续说道:“你强要将御匾悬于府门,只怕风吹日晒,更蹉跎了圣恩。”
      “还是大哥细心,倒是点醒了我。”
      陆湛微微眯起双眼。
      “不如我明儿就去学描漆,御匾的字褪一点,我就描一点,每日褪我就每日描,每描一次圣上的恩情便在我心中多一分。”
      说到一半,他抬手轻拍了拍陆沣的肩头。
      “大哥既然如此担心蹉跎圣恩,不如我描的时候也叫上大哥一起好了。”
      “哼!”陆沣气极,拂落肩头陆湛的手。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陆湛话语围困,也不愿再同他争口舌。
      “我只提醒你一句,年后开春我便要供职御史台,此乃圣上授意,你的千鹰司也在监察之列。”
      陆沣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拂袖离了,陆湛则云淡风轻地抱起臂来,打量着怎么悬这块御匾。
      *
      诗会的第一个考题是“春日游园。”
      依据情景赋诗,没有什么难度,几乎人人都能作得。
      陆湛那边也是押对题目了。
      宋蝉展开宣纸,提笔蘸了墨,按照前几日背诵好的诗句,一字不差地誊写了上去。
      这些日子以来,陆芙督促着她下苦功夫练字。如今她的字虽算不得好,但也总算能上得了台面了。
      半柱香后,侍女将众人的诗纸一并收集起来,打乱后重新叠好,放置在最中央的案台上。
      陆国公、陆沣以及文坛中其他几名大家作为评章,分别审阅后批了分数。
      不稍会,第一轮诗评的结果出来了。
      不出所料,宋蝉的诗落选了,这轮榜首是王家的小娘子。
      陆湛指挥侍从将牌匾挂在府门前,便折回了诗会。
      小厮向他说了第一轮的结果,陆湛并不意外。
      他原先便不指望宋蝉能在诗会上崭露头角。
      诗词才学非一日之功,若宋蝉靠作诗引起陆沣注意,之后常常相处,总会有暴露的一天,此非长久之计。
      他虽有万全之法,却更想看看宋蝉该凭借自己的本事,完成他布置下的第一个任务。
      锣声又响,第二轮开始了。
      这次的题目是咏竹。
      竹乃君子之兆,素来为古今大家咏诵,可参照的诗句颇多。
      但正因如此,想出新意反而困难。
      宋蝉许久未曾落笔。
      她偷偷瞧了一眼旁边李小娘子的诗,只看了前两句,便明白自己的那首,与她的实在是有差距。
      宋蝉叹了一口气。
      陆湛究竟怎么想的?今日的高门贵女多如繁花,各个都明艳非凡,简直是让人目不暇接。
      而陆湛给她舞弊用的诗,都是这般平平淡淡,并不突出的,难道光凭打扮得俏艳些,便能让陆沣留意到她的样子?
      既然毫无胜算,倒不如弃了。
      宋蝉干脆直接在纸上画了一个叉,不参与这轮的评选了。
      每一轮的冠首,都会由陆沣亲手送上奖礼。或是有其他优秀的诗,陆沣也会留意,多问几句是谁作的,与之浅谈几句。
      只是眼看着已两轮过去了,最后一轮,宋蝉决定不能再这样草草敷衍了。
      若是将事情办砸了,指不定陆湛还要怪她不懂变通。
      最后一轮的考题是“燕子”。
      这一题陆湛给她的册子上并未提及,宋蝉彻底没了指望。
      宋蝉的目光始终紧锁在那根计时的刻香上。
      眼见香柱顶端,一点橘红色的火苗逐渐舔舐着香身,香灰也在不知不觉间越积越长。
      宋蝉的眉头也渐渐皱起,执笔的手在桌上无意识轻轻敲击起来,试图借此梳理混乱的思绪。
      可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
      身旁的小娘子已奋笔疾书起来,她却全然没有一点头绪。
      “这可如何是好……”
      随着香柱燃烧得愈发迅速,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可即便如此,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诗句。
      那边的檐下,下人为陆湛端了椅子。
      陆湛坐在阳光未及的阴凉里,捻起果脯,就着茶消磨时间。
      让她一个花月楼的杂使丫头来参与诗会,属实是强人所难了些。
      只看见香柱将要燃尽了,宋蝉才又抓起笔,匆匆在纸上扫了几下。
      最后一点香灰落尽,她也将笔放下了。
      陆湛的目光落在她香汗打湿的鬓角,静静地将宋蝉的神态举动收在眼底,轻笑了一声。
      诗台上,侍女们已将最后一轮的诗篇收集好,交到了陆沣手中。
      陆沣正端坐在评章席上,神情一如之前专注,案台上那摞厚厚的诗稿,在他修长手指的翻动下,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他时而微微颔首肯定,时而轻蹙眉头,对每一首诗都细细品味、斟酌,再郑重地批下评语。
      忽然,陆沣的动作猛地顿住,在众人的视线下,从诗稿中缓缓抽出一张纸。
      他垂眸望着那张诗纸,动作凝滞了许久。
      宋蝉在台下,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将才日光透过薄纸,隐约显现出纸上的内容。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她的诗纸。
      她轻轻攥紧袖底的帕子,目光紧紧落在陆沣的身上,跟随着他的行动而动。
      只见陆沣的眉头紧紧皱起,扫了几眼便将诗纸放置一旁,接着批阅后面的诗作了。
      宋蝉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果真还是赌输了,哪怕兵行险招,也过不了陆沣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