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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腰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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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腰藏春 第2节
      被雨水浸湿的衣衫下,体态纤致,细腰真可谓不盈一握,令人心神一荡。
      似乎觉得落了下风,小娘子不屑地努了嘴。
      “听说她是在花月楼里养大的,也不知身上干不干净,可别有脏病染了我们。”
      宋蝉不爱与人争辩,但这话实在刺耳,忍不住出声反驳。
      “看诸位穿着应当都是有身份的人,说话也该体面些才是。”
      小娘子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顶嘴!”
      说罢便要上前撕扯,却被身侧那名气质雍容的妇人拦下。
      “莫要多生事端。”
      她意味深长地望向宋蝉:“这么大的一桩案子,若她身份属实,自然也逃不掉的。”
      宋蝉想追问下去,奈何已力不从心。
      于是索性靠在牢房门边坐下,任那小娘子怎么动静,她都不再过问。
      她实在太累了。
      夜渐深了,牢房里一片沉寂。除了窗外不绝的雷雨声,便只剩下众人熟睡的呼吸声。
      宋蝉却怎么也睡不着。
      变故面前,她其实并不恐惧。什么私生女,什么大案?这些都与她何干?
      她只是花月楼里凭手艺生存的杂使丫头,想是那些兵卒认错了人,待辨清之后,总要放她出去的。
      可明日一早,北街胭脂坊的李掌柜要来取香样了。
      若是生意谈妥了,她就能成胭脂坊的供香商,长线的买卖比散客生意赚钱多了。
      够她赎出身契,恢复良籍,也足够她和吕蔚下半辈子的好生活。
      可若明早交不了香样,一切都将沦为泡影,也不知吕蔚能否找到香样按时送去?
      更不知他现在伤势如何?在外面又该有多着急?
      思及吕蔚,万般愁绪涌上心头。
      分明这次离平稳幸福的日子只差一步,却还是未能如愿,似乎她总是不被命运眷顾的那个。
      宋蝉叹了口气,颓然倚在门边,摩挲着手中玉簪,心底无限酸楚。
      *
      翌日清早,一众兵卒破开大门,将屋内一行女眷带走。
      宋蝉不知要被带往何处,只安分跟着众人行走在幽暗甬道中。
      随着一道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一股混杂着霉湿、血腥与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昨日还气焰高傲的小娘子,此刻竟忍不住狼狈嚎哭起来。
      跪倒在地上,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向前行,嘴里连声念着“我不想死”,惹得其余几个妇人也跟着啜泣起来。
      虽不知这些人犯了什么大案,但此刻身处其中,宋蝉也不免感到害怕。
      此情此景下,她也只得安慰自己——终归她只是无辜被牵连的,判官大人定会还她的清白。
      堂内已经跪满了男女老少几十人,皆垂眉丧气,神情戚戚。
      宋蝉与那几名女眷被安置在最前列,抬眼便能看见前庭。
      庭上未悬旗帜,仅有一台黄梨木桌并官帽椅空置摆立,却不见主吏身影。
      啜泣声中,跪在宋蝉斜前方的中年男子,忽而愤然起身。
      “此案理应交由三司处置!缘何将我全家困在这私狱问审?岂非要屈打成招!”
      “家主说的对!”
      众人躁动起来,潜伏许久的怨气磅礴待发,兵卒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随时准备出鞘。
      祸起之际,一道清冽疏离的男声自门外骤然响起。
      “沈侍郎,当心祸从口出。”
      声线清朗克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透着骇人的寒气。
      所有人瞬间噤了声,满堂重新陷入死一般的缄静。
      乌压压的人影中,唯有宋蝉抬起头,循声望过去。
      第2章
      两名着黑衣、腰间佩刀的侍从站在门边,为来人挑开锦帘。
      随后,一名身量颀长、挺阔如松的男子缓步走近。
      与话本子上描述那些刑吏并不相同,他既不年迈,也没有严肃到令人生畏的长相。
      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生得挺鼻薄唇,颜若冠玉,气度非凡。
      他穿的单薄,身上亦未着雨具,一袭暗纹墨袍上覆着濛濛雨汽,如山风拂竹,清极尽澹。
      经过宋蝉身边时,一道沉冷的目光忽然落了下来,骇得宋蝉连忙低下头。
      他径直走到主案坐下,顺手从案上拿起一本簿子,似笑非笑。
      “沈侍郎似乎对朝廷的安排颇有不满?”
      户部侍郎沈知培也曾是个有头脸的人物,一朝犯了案,他知晓凶多吉少。本想凭着往日打点好的关系,希望三司中人能够帮衬转圜一二,至少免了亲眷刑罚。
      却不想事与愿违,前天忽有一队黑衣兵马闯入府邸,将全家抓进进了这个鬼地方!
      此刻沈知培看着堂上面生的年轻人,指颤不已:“你是谁?”
      堂上男子并未回复,只故作沉思:“沈侍郎贪银一千五百两,开朝以来从未有此先例,且容我想想——”
      他忽而拊掌轻笑:“此案若顺利了结,于我千鹰司又是大功一件。沈侍郎,我当好好谢你。”
      千鹰司?
      沈知培听得这三字,皱紧了眉头,一时颓在原地不语。
      而其子沈小郎君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指着堂上人斥道:“既要审人,总该报上你的官职名号来!怎么不清不楚就……”
      话还没说完,一名亲卫便大步上前,骤然拔刀,斩断了沈小郎君的手指。
      “痛煞!”
      沈小郎君高声痛呼,那根血淋漓的手指滚落在地,被亲卫踩在靴底。
      堂上人却漫不经心地开口:“沈侍郎,你可还识得此物?”
      话音落,千鹰卫端上一个由红布包裹的锦盒,摆放在沈知培面前。
      层层打开,锦盒内居然正正方方地放着一块砖瓦。
      旁人或许不知,但沈知培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通身气势泄尽。
      为官多年来,朝廷不是没有疑过他,只是从来没人能够找到赃银。没有证据,也就无法定他的罪。
      他自以为机警,看似危险的地方反而安全,于是便将赃银融进砖瓦,砌入沈府的外墙中。
      原以为这次也能像之前那般瞒天过海,却不想还是东窗事发。
      沈知培望向堂上人,突然想到前些日子朝堂间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不免声音发涩:“你是——陆湛?”
      “是。”
      心中的猜测得到肯定,沈知培绝望地闭上了眼:“出不去了……”
      千鹰司指挥使陆湛,朝廷众人不愿也不敢提及的名字。
      上京世族序首陆氏三子,本就是世代簪缨的名门之后,多年游历在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而今新帝御极,他成了新帝最信赖的近臣,掌管着千鹰司,独立三司之外,凌驾庙堂之上。
      早就听闻其人行事毒辣,手段狠戾,却没想到陆湛上任后的第一桩大案,竟是指向了他沈知培。
      沈知培神情愈发苦涩,倏然发出如癫如狂的大笑,而后跌坐在地。
      见家主都如此情状,众人心中最后的期冀沦为了泡影。一时间哭喊声四起,还有几名女眷已吓得晕厥过去。
      这样的场景,陆湛似乎司空见惯,俊朗的面上未起波澜,只淡淡抬了手。
      随后便有士兵鱼贯而入,捧着认罪状分别派发给每人,盯着他们签字画押。
      宋蝉的手中也被塞了一卷。
      她望着手中的认罪状,只觉得头脑发懵。
      哪怕是户部侍郎这样的达官,一朝落败,也不过形同蝼蚁,命数全然由他人掌控。
      像她这样无依无靠的寻常百姓,莫名被牵扯进这桩大案之中,若真按下这认罪状,哪还有什么挣扎的可能呢?
      眼看陆湛就要起身离开,宋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举起了那卷认罪状。
      “陆大人!民女有冤要诉!”
      一时间满堂哭声静止,几十道目光齐刷刷聚向了宋蝉。
      陆湛身形停滞了一瞬。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他便像什么也没听见般,重新迈步向前。
      经过宋蝉身边时,衣角被风掀起,翻卷如云涌,轻柔抚过宋蝉的手背。
      宋蝉只要抬手攥住那抹衣角,便有可能留下他。
      但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只能眼睁睁看他一步步走远。
      门外雨色空濛,已有侍从撑伞来迎。
      陆湛却在门前停下脚步,一袭墨衣静身而立,朦胧雨雾缭绕其身,犹如山中仙客。
      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他倏然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