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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烦人 第5节
      漆洋可以向所有人大大方方袒露自己如今的生活,落魄也好狼狈也好。
      除了牧一丛。
      “洋子,火气这么大不像你啊。”刘达蒙也感受出漆洋的不对劲了,咂着嘴琢磨,“是因为牧一丛吧?”
      漆洋一下下咬着烟嘴,出小区找卖红薯的,雪地踩得“咯吱”响。
      “要是因为牧一丛,那哥们儿就得说说你了。”
      刘达蒙难得将语气正经起来。
      “其实我也不在乎任维,他如果不提牧一丛会去,我也不乐意整什么同学聚会。”
      “我实话说确实对牧一丛心里愧疚,这些年不联系想不起来就算了,冷不丁遇上了,心里就跟个事儿似的。”
      “你对人牧一丛也是过意不去,不然你不能这么大反应,是不是?”
      “咱就当去喝顿赔罪酒,好好跟人道个歉,大老爷们儿有错就认,不跌份儿。”
      “该说的说完了,咱们心里没愧了就完事儿了。”
      刘达蒙嘟嘟噜噜说了一串话,漆洋还是懒得应声。
      对牧一丛他确实心有愧疚,这点反驳不了。
      “再说了。”刘达蒙倒回去强调,“什么叫破文具超市啊,哥们儿干的那叫文创,小姑娘们稀罕着呢,懂不懂?”
      “创你大爷。”漆洋骂了句。
      “你也别一天贴画贴画的,土不土?”刘达蒙知道漆洋只要愿意应声就没事儿了,拖着嗓子纠正,“咱家星儿玩的那叫手——帐——”
      手帐还是脚帐,漆洋没兴趣研究。
      买完红薯回去的路上,他猫着腰又从雪地里把自己的打火机抠了出来。
      三百来块呢。周末真去聚会,还是得揣着它去。
      到家扒着红薯皮哄漆星吃的时候,任维发来个好友申请,重新把漆洋微信好友加上了。
      漆洋点完同意就把手机扔一边,过半个钟再拿起来,任维神经病似的给他朋友圈全赞了一遍。
      崔伍从刘达蒙那儿知道要开同学会,也专门给漆洋打个电话,上来就问什么情况洋子,跟牧一丛又联系上了?
      漆洋诚实地回答自己也一脑袋包,问刘达蒙去吧。
      “哎,见一面也挺好。”崔伍乐呵呵的,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当公务员当疯了,“咱们老同学确实挺久没聚了。”
      “你来啊?”漆洋问。
      “来啊,干嘛不来。”崔伍答应着,“周末晚七点南洋之星嘛不是,大蒙都告儿我了。”
      漆洋一下下咬着烟嘴:“成。”
      几百年没人说过话的高中同学微信群,在任维和刘达蒙的撮合下,三三两两的开始有人冒头。
      有积极响应的,也有推辞说最近工作忙、媳妇儿坐月子、不在本地回不来的。
      还有个上学时跟谁都不交往的逼,漆洋都没印象这哥们儿到底是不是他们班人,趁机在群里发电子请柬,臭不要脸说自己正好要结婚。
      大伙儿一看他冒头就装瞎不吱声,都不乐意掏那笔份子钱。
      比较有意思的是,在任维把牧一丛拉进群后,大着个脸介绍牧一丛是他现在老板,m&k老总。
      群里同样微妙地安静了半天。
      没人跟着任维一起捧臭脚,牧一丛也不在群里说话。
      漆洋盯着他头像点开又关上,两天看了二十来遍,牧一丛也没加他好友。
      他又去通话记录里找出那天牧一丛拨给他的号码,拎着手机转了半天,还是给备注进了通讯录。
      当年一个班里五六十号人,最后攒吧攒吧,愿意来聚会的竟然也有十好几位。
      “这任维怎么这么积极。”
      同学聚会头天下午,刘达蒙又跑来漆洋单位,窝在他的大转椅里划拉着群直乐:“丢人现眼,傍着牧一丛跟傍了条活龙似的。”
      “哎你说他俩能不能真有什么?上学时候你不就说牧一丛取向有点儿……”
      快过年租车的客人多,漆洋忙得电话微信就没停过,听刘达蒙在那一会儿一句牧一丛就烦。
      “你跑来干嘛来了?”他把电脑往刘达蒙跟前一推,“无聊就把表给我录了。”
      “来等你下班带你享受去,用我媳妇儿卡给咱俩约了男士深度美肤。”刘达蒙两条腿往桌上一翘,拽过键盘开始干活,“怎么还手打,你不会用exciting啊?”
      漆洋自打上小学接触英语这门学科,就没考出超过60分。
      但他攥着手机想了半天,还是疑惑地看向刘达蒙:“你说的是因吹斯汀吧?”
      “因吹斯……”刘达蒙嘟哝着背了一下,“那他妈是i开头,没文化。”
      漆洋有客户上门了,没再跟刘达蒙进行文化博弈。
      忙活完他满脸疲惫地推门回来,重新问刘达蒙:“你媳妇儿给咱俩约了什么?俩老爷们儿美什么肤。”
      “外行了吧,”刘达蒙对这个观点相当不赞成,“现在男士也讲究保养,不整水灵的,媳妇儿看着都糟心。”
      “不去。”漆洋只想回家睡觉。
      “钱都花了别墨迹了。挺贵呢还。”刘达蒙起身拽着他就走,“你别仗着自己被喊了几年校草就真当自己颜值多高,告诉你,牧一丛现在捯饬得可带劲了。”
      漆洋拗不过刘达蒙,被半拉半拽着去做了个美容护肤。
      主要人媳妇儿钱都花了,不去不好意思。
      护完肤变没变美他看不出来,倒是技师在他脸上一通摩挲,按得他挺放松,差点儿睡过去。
      从美容院出来,刘达蒙又去商场现买了身衣服,对着镜子转了八百个圈,还非让漆洋给他参考:“明儿聚会我穿这身行吗?”
      “拍你媳妇儿看。”漆洋快烦死了,“甭问我。”
      “那不是你衣品好吗?”刘达蒙十分虔诚,“赶紧的,我这裤子行不行?”
      漆洋退后两步打量他,转身去货架前重新拽一条不裹腿的水洗色休闲裤:“搭你那双牛头皮鞋。”
      “得嘞。”刘达蒙一丝都不犹豫,直接对好尺码去付账。
      约好明天傍晚俩人直接从车粒去南洋之星,漆洋回到家,在衣柜跟前站了十分钟。
      拽出两件外套琢磨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自己无聊,被任维和刘达蒙传染了似的,最后决定平时该穿什么,明天就穿什么去。
      头天做好的决定,第二天真临出门前,漆洋还是把身上棉服脱了,换了件更时髦的带绒夹克,又抓了抓头发。
      南洋之星那地儿属于高消,穿太随意了再被卡在门口不让进,才是真跌份儿。
      “哇。”邹美竹举着勺从厨房出来,围着漆洋转,“儿子这么帅,相亲去啊?”
      “能别做梦了吗?”漆洋无语地系好靴带,起身看一眼漆星,“我晚上不在家吃,你别出去打牌了。”
      “妈那还有副墨镜!”邹美竹充耳不闻。
      漆洋摔上门走了。
      刘达蒙算好了今晚得喝酒,直接没开车过来,蹭漆洋的车。
      偏偏今天店里格外忙,俩人赶到南洋之星时,已经比约好的七点晚了十来分钟,崔伍连着发五条消息催人。
      跟任维确定好在顶楼的夜景包厢,还没走到门口,刘达蒙起码停下来拽了五回裤子:“操,怎么比头回去我老丈人家还紧张。”
      “出息。”漆洋看他好玩儿,上前一步直接推开了门。
      漆洋确定自己在门外时还听见里面连说带叫,挺热闹。
      门一开,他面对着齐刷刷扭脸看向自己的十来双眼睛,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气氛里眯了眯眼。
      “接着聊啊。”他朝身后看看,“我后面跟着班主任?”
      “哎,这漆洋吧?”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桌子人顿时叫起来,“校草就是能打,十年了不见老啊!”
      漆洋笑笑,脱掉外套走进去。
      刘达蒙跟在后头嚷:“光看见洋子啊,没人关注一下大蒙?”
      西装革履的任维从桌上站起来,跟个服务员似的,假模假式地喊:“我还想下去迎你们一下呢。”
      崔伍在靠落地窗的那边抬了抬手,还是一样的五大三粗,拢着嘴朝漆洋喊:“洋子,这儿。”
      漆洋和刘达蒙过去坐下,跟对面的老同学点点头,简单打个招呼。
      用目光快速梭巡一圈下来,没看到印象中那张脸,他偏偏脑袋轻声问崔伍:“牧一丛没来?”
      “说是得迟点儿。”崔伍同样压着嗓子,“你们不来都没人跟我挨着坐,操。”
      “就你这坏逼样,”刘达蒙搂着崔伍的肩膀乐,“当上人民公仆也不像个好鸟。”
      “你俩像好鸟。”崔伍朝他肋叉子上捶,“跟洋子屁股后头晃进来,我一抬头以为砸场子呢。”
      “你们仨都一样。”对面两个已经认不出来的女同学接话,“上学时候看你们就烦。”
      漆洋拎过水壶给自己倒水,眼睫毛耷拉着,嘴角不由噙了点儿笑。
      虽然对这场同学聚会打心底里没兴趣,可真身处这个氛围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动容。
      时光如梭啊。
      刚感到些许愉快,任维“吱”一声动静挺大地退开凳子,举着手机起身接电话:“啊一丛,对,顶楼。”
      包厢内又一次安静下来,刘达蒙和崔伍对了下眼神,眼底藏着心照不宣的讥讽。
      漆洋胳膊肘杵在桌上慢悠悠地喝水,感觉任维那鼻梁怎么看都有点儿透光。
      “你等着我下去接……”任维说着话就要往外走,突然脚步顿了顿,朝漆洋瞟了一眼,声儿也压下来,“已经到了。好,那你上来吧。”
      任维走出包厢,桌上又“嗡嗡”起来。
      老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抵着脑袋小声交流,有些心思比较敏感的,已经有意无意地开始朝漆洋他们瞅。
      “我怎么觉得,”崔伍凑过来轻声道,“今天这场有点儿像冲你来的呢。”
      “鸿门宴啊?”刘达蒙也咂摸出不对了。
      漆洋没说话,靠进座椅里,盯着包厢暗金色的奢华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