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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逃途中捡到了朝廷钦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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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皇兄,”周珣拱手作揖,“臣弟带侯画师来了。”
      一抹明黄身影在眼前闪过,云星起没来得及看清,没有丝毫犹豫,双膝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手掌贴在冰冷地面上,额头贴在手背上,面上大气不敢出,心里直念叨宫廷礼仪名堂多。
      “都起来吧。”
      一个声音从云星起头顶传来,自带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
      云星起眼角余光瞥见侧前方王爷直起身,他才站起,立在其身后一步远处。
      皇帝坐在一张宽大桌案之后,身着一袭明黄常服,五官与周珣有三四分相似,面容要沧桑年长不少,眼神精明干练。
      眉宇间有一道疤痕,横贯眉尾,斜入鬓角,离眼角极近,几乎擦着眼睑而过,可窥见几分当年他亲临沙漠边疆的凶险。
      与之相反的,是他身上沉静稳重的书卷气。
      周瑄目光落在站起后躲在翎王身后低着头的少年身上,对于所谓“侯观容”,他多少知晓一些内情。
      比如,侯观容的人生经历、出身身份,皆出自周珣之手,是一场服务于他需求的包装。
      对此,他不在乎。
      人是假的没事,画是真的就行。
      他贵为九五之尊,假的他说是真的,不便是真的了?
      他没戳穿且看重对方,主要是侯观容的画,笔法、气韵,像极了他记忆中的一位故人。
      那时,他尚住在宫中,是一位不受宠的皇子。
      每日往返于寝宫与上书房,日子过得枯燥乏味,只待时日一到,被父皇封去某个一辈子回不来的边疆地区,自生自灭。
      他没什么特别喜好,唯独喜欢躲在寝宫后面不远的一处废弃园林中看书。
      好在父皇虽说忽视他,藏书阁中的书是任由皇子们借阅的。他靠着这些书,从字里行间一窥宫外山水,以解心口之渴。
      他时时会觉得渴,却不知自己到底在渴求什么。
      按本朝规矩,皇子公主三岁之后皆与生母分开由专人抚育,以防外戚势大,六岁之前住在划定后宫区域中,生母自行定期前去探望。
      他生母出身卑微,别说帮助,连六岁之前的探望都少,后来,他搬出后宫,对生母印象几近稀薄。
      他不怪她,只盼自己能寻求到一个出路。
      冬日渐过,风犹凌冽,他蹲坐在枯黄大片尚未冒出新芽的草地上,依靠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大石头上,看着一本关于本朝现有江山的游记。
      或许长大后,他会有能力去亲身体会。
      一阵强风袭来,周瑄眼疾手快压住手中书页,防止书被吹走。
      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口中干渴,伸手去拿放在石头下的水袋。
      水润入喉间,风再度来袭,他慌里慌张去压书,却慢了一步,书瞬间被吹走,在草地上翻滚。
      他想站起来去追,哪料到蹲坐久了腿麻,刚想迈出一步,两条腿不听使唤,顷刻间软倒在地,直挺挺跪在地上。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后面不知该喊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喊了没用,出于一点小心思,他是偷偷来此,没带任何侍从。
      可如果他还不了藏书阁的书,铁定要被责罚。
      他不比受器重的兄弟们,身为皇子太过苛刻的刑罚是没有,罚俸是免不了。
      他寝宫用度本就短缺,春寒料峭,再缺衣少食一些,他不知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他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书一路向着冷冽湖水滚去,心跟随书本一块沉入水底。
      突然,有人从湖泊对岸枯草丛掩映的假山间钻出,不由分说跳入湖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那人水性极好,没一会从水中浮出,手中高高举起他的书。
      林壑清涉水走上岸,他看着比周瑄大不了几岁,一袭圆领青袍,另一只手拿着跳下水后掉落的黑幞头。
      水珠顺衣角与湿透的黑发滴落,他丝毫不在意,随意甩了甩头,把黑幞头扔在地上,空出手抓了一把刘海,露出一张清秀青涩的脸。
      周瑄跪坐在地上,呆愣地仰头看着他,有几滴水落在他的脸上、眼睑上,不受控制地闭了闭眼。
      他小小的胸膛里,那颗习惯了冰冷与忽视的心,第一次被轻轻撞击了一下。
      “你的书吗?”林壑清把书递过去。
      “是、是的,”周瑄连忙双手接过,紧紧地抱在怀中,“谢谢你。”
      “你是......”林壑清上下打量他一眼,身上一袭料子不凡的锦袍,不会是一位皇子吧。
      “我是当朝七皇子,”周瑄及时说明,他抱着书,踌躇了一会,“谢谢你帮我捡书,可惜我没什么能赏你的。”
      林壑清一听果真是一位皇子,有些随意的面孔,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急急拱手作揖道:“小人林壑清参见七皇子殿下。”
      一看他行礼,周瑄一愣,随即道:“不用不用,是你帮了我。”
      林壑清没有立刻起身,抬起头,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水珠顺着他眉眼滑落。
      “殿下,宫里的礼仪规矩,见了您,我还是得来一套的。”
      周瑄没法了:“那你起来吧,不用太拘谨,反正周围只有我们两个。”
      “谢殿下。”林壑清直起身,擦去脸上水渍,拧起渗透衣袍的水。
      周瑄踌躇一会,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是因为他的皇子身份吗?可看他之前好像不知道他是皇子。
      林壑清看他一眼,接着拧水,“恰好路过,看见你的书被风吹走。”
      他咽下后半句话,看见他跪在地上,眼眶泛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他心软,看不得人哭,尤其看不得小孩受委屈哭。
      放下手中拧得半干的衣袍,他接着说道:“顺手帮你捡了。”
      周瑄腿上麻劲过了,抱着湿透的书站起身,“谢谢你,不知你是?”
      明明此处一年到头少有人经过。
      林壑清甩甩拧水拧过劲有些发麻的手,“我是被宫里召来绘制宫殿壁画,休息时出来逛逛,看这附近没有守卫,好奇来看看,没想到会遇见你。”
      “绘制壁画,”周瑄不假思索说道,“你是宫廷画师?”
      “准确点说,是翰林图画院学徒,”林壑清不好意思笑笑,“远没到面见皇室宫廷画师的地步,这次活多事杂,把我们学徒全给叫来了。”
      周瑄点点头,怪不得如此大胆,敢在宫中四处乱走。
      低头看看手中湿透的书本,他心下犯了难,不抱希望问道:“你知道,怎么快速把纸张弄干吗?”
      林壑清咧嘴一笑,眼中神采奕奕,“那你可问对人了。”
      第73章 颜料
      两人相识, 谈不上美好,谈不上糟糕,至少是对周瑄来说。
      后来, 他在看书之余, 对绘画起了兴趣, 偷偷在林壑清手底下学过几年画,在废弃园林中。
      断断续续学,画得不怎么样,他于绘画一途上, 实在没有出众的天赋。
      再然后,他们在绘画理念上起了冲突。
      一个认为要追求自由, 画山水、画市井、画我想画, 非画人所要;一个认为画最重要是有用,主要是服务于皇室需求。
      一开始,不知是谁提了一嘴,他们深入讨论,进而争论,随后争吵, 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先甩袖离去的人是周瑄, 他转过身怒气冲冲走了,林壑清站在他身后没有一点动静。
      这是他最后一次与林壑清见面。
      回到寝宫后, 他静下心来, 懊恼吵架的同时仍在暗暗赌气。
      他不会主动去找对方道歉和好, 除非对方主动来找他。
      凭什么要他一个皇子去主动找一个官阶低下的画师, 本应该是林壑清来找他才对。
      那时,他太年轻不懂得低头,自此以后, 两人虽同在长安,却不再碰面。
      数月后,他到了封爵开府之际,自请去了边疆。
      深夜时分,他特意去了寝宫后废弃园林中,及至天蒙蒙亮,他即将出发,没有等到任何人前来。
      待年末回宫,他发现林画师走了,无人知他去了何处。
      他一时如鲠在喉,早知应该他先去道歉的。
      等到登基即位,他深感人才难得,知己难觅,儿时回忆涌现,他冒出一个招揽英才的法子,从画入手。
      找一个民间画师,为他塑造一个求贤若渴的贤君形象,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把任务交给了翎王,对他来说,更多是心血来潮,没想着能找到。
      哪知两年后,侯观容出现了。
      “侯画师,”周瑄语气温和,“好久不见,近日有什么新绘制作品吗?”
      王爷没跟云星起说皇帝知不知道他逃出了长安,为谨慎起见,云星起回道:“多谢皇上关心,微臣近日身体不适,未曾画过几幅完整作品。”
      画是画过,画作全不在身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