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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有个王子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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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有个王子病 第88节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打算今晚回去就践行一下吴波的方法。
      不过到了晚上,祝婴宁完全忘了这件事。
      因为祝知微突然失联了。
      放学后去到服装店,祝婴宁发现店里只有伊伊和emily两个人,而且两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她随口问了句:“微微姐呢?”
      伊伊勉强笑道:“店长有点事出去了。”
      emily说:“她需要出差几天……”与伊伊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道,“这几天店里反正也没什么事,她让我们给你放几天假。婴宁,趁着这机会,你好好放松下吧,你都没怎么休息过。”
      上次莫名出现放假的情况是她生日那天,但那天伊伊等人的脸色都透着欢欣和喜悦,不似今日这般难看。祝婴宁直觉发生了不好的事,可追问伊伊和emily,她们却都三缄其口。
      她执意要留在店里继续帮忙,伊伊等人也拿她没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晚饭也在店里解决,工作到了晚上九点多,她才因为要写作业,不得不先行离开,离开前用店里的座机打电话给祝知微,对方的手机却始终提示关机。
      由于担心着祝知微,祝婴宁理所当然忘了要找许思睿和好的事,回到家里便马不停蹄赶起作业,完全将他抛之脑后。
      周三,白天上学时,邹皓过来找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参加模联比赛。他原本和谭菁菁、学委二人组了队,谁知学委临时变卦,说比赛那几天要去参加一场钢琴演出,时间冲突了。无奈,邹皓只好重新过来拉人。
      “我就不去了。”祝婴宁说。
      “这比赛虽说比不上北大全国中学生模拟联合国大会,只是区与区之间的比赛,但赢了以后会有电台来采访,也算是个不得多得的练胆的机会,而且你明年要是打算参加北大举办的那个,这次也算提前熟悉赛事流程嘛。”
      邹皓口若悬河,可祝婴宁记挂着别的事,仍是摇头拒绝。
      他只好另觅同伴,继续游说其他人。
      **
      介于已经冷战了三天,傍晚放学时,许思睿故意走得慢了些,想大发慈悲赠予祝婴宁一个机会,看她会不会主动过来认错兼求和。
      当然,他是不会如此轻易就原谅她的,就算她主动过来示好,他也不可能给她好脸色。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当他故作不经意地趴在走廊上朝楼下张望时,祝婴宁已经背着书包,在他的视野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得匆匆忙忙,显然一丁点都没记起他。
      “……”
      他气得肝疼,越发坚定了一辈子都不理她的决心。
      恰好郭莹颖过来邀请他,说今晚有几个同学想要去ktv唱歌,问他要不要一起。
      他们班现在基本分化为两个阵营,一个以冯达为代表,一个以他为代表。不过以他为代表的那派并不是真的同情或理解他的遭遇,里头起码有一半的人——尤其是男生——是看在郭莹颖的面子上才愿意陪他玩落拓少爷的把戏。
      许思睿其实挺烦这种阵营分化的,觉得站队这件事无聊到爆,但是为了维持住班级表面上的和平,他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顺便气一气祝婴宁。
      虽然他理智上知道她绝对不可能因为这点儿小事生气,得知他和班上同学去唱ktv,她多半只会说“太好了,你已经融入集体了,我真为你高兴”云云,但是许思睿还是幼稚地想要营造出一种“没有你我还是有一堆朋友,我大受欢迎”的表象。
      **
      祝婴宁呆滞地看着面前的服装店,心脏狂跳,呼吸困难。
      隔壁屈臣氏的店员踱步出来,看到她,“呀”了一声,迟疑道:“你是在这家店帮工的小妹吗?”
      她看向声音的来源,想开口,声音却抖若筛糠,咽了咽唾沫才找回自己的声线,艰难道:“……我是。”
      “你来得不凑巧,这家店的店员前脚才被警察带走呢。”屈臣氏店员告诉她,“刚刚来了群人闹事,把整家店都砸了,你们的店员报了警,警察过来才制止了这场纠纷,现在闹事的人包括你们店主和那两个店员,都在旁边的警局做笔录。你要是担心,可以过去问问情况
      。”
      “有人受伤吗?”
      ‘打架嘛,破皮没法避免,但没人受什么重伤。’
      “……好。”她看着服装店碎裂的玻璃门和里头散落一地的衣服,以及店里墙上被人用红油漆肆意喷上的“贱人”“女表子”“去死”等字样,心脏依然跳得不太舒服,抬手锤了锤胸口,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说,“我把衣服都收好就过去。”
      第103章 真亦假时
      店里服装散落一地,祝婴宁把衣服通通收拢起来,统一塞进储物间,又将收银台上的贵重物品也搬进储物间,给储物间和收银柜先后上了锁,这才离开此地,步行前往附近的警局。
      春天是欣欣向荣的季节,街边的行道树已经结出了新芽,嫩嫩地缀在枝干上,深褐色间擎出星星点点的绿,如同反色的炬火,在蓝调时刻燃烧出幽暗荧光。
      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心情如坠冰窟,试图在脑海中抽丝剥茧,整理出事件的始末,却毫无头绪。
      走到警局门口,emily正站在门口抽烟,女士香烟,细细的一支。看到她,她惊讶地碾灭香烟,手掌在面前挥了挥,驱散烟气:“婴宁,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祝婴宁没说自己是怎么找来的,只看着她,问:“你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emily陷入了沉默。
      她意会出她沉默里的深沉意思,无非就是将她当作小孩子,不想让她掺和进来,于是点了点头,说:“那我在这里等微微姐出来吧,她在里面吗?”
      “……嗯。”emily很轻地用喉音应了一声,知道劝她不了,索性也不再劝了,两个人并排等在警局门口,一个等着进去,一个等着离开。
      干等了十几分钟,一个生面孔男人小跑来到此处,朝emily挥了挥手。
      “他是我男朋友。”emily用尾指虚虚一指,犹疑着说,“那我……就先走了?”
      祝婴宁挥手送别她:“再见,emmy姐。”
      她独自一人立在门口,又等了半个多小时,伊伊出来了,面如菜色,心事重重地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略略点头,便自行离开前往地铁站赶地铁了。
      祝婴宁站得有点腿酸,干脆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等。
      祝知微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的形貌稍微做过整理,但祝婴宁还是轻而易举看出了她脸上被头发遮蔽长长细细的伤痕,如同几条蜿蜒的小蛇。
      住在山里时,村民间时不时就会起点口角或者肢体冲突,祝婴宁常见人打架,男人打架和女人打架的逻辑是不同的,男人善用拳头,女人善用指甲,她一看就知道祝知微脸上的抓痕多半来自于某个女人的抓挠。
      她的头发也像是被人扯散后重新梳理过的,用手指粗略整理,导致形虽整齐,细看却呲出了不少碎发,弯弯绕绕地结成了条缕。
      祝知微用余光瞧见了她,脚步微一凝滞,随即目不斜视地掠过她继续往前。
      她起身跟了上去。
      祝知微走得慢,祝婴宁跟得不吃力,甚至稍不留神都会走到她前面去。她始终控制着步伐,同她保持一定距离,没有追问任何事情,只是沉默地跟随着,如同她的影子。
      现在是晚高峰,街道上车水马龙,稍不注意,她们就会被近光灯淹没,如溺毙在河里。
      祝婴宁跟随祝知微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她们来到了南护城河河边。
      这个时间点偶有早早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老人,领着一两个吵闹的小孩,或者推着婴儿车慢悠悠在走,也有穿着校服的小情侣,两人之间隔着半人宽的距离,手像要碰在一起,又始终没有真正挨到,若即若离。
      她们出现在这里,一个失魂落魄,一个沉默相随,怎么看怎么显得突兀。
      晚风吹起河的腥气,祝知微终于回过头,脸上倒挂着两条河,泪水将精心妆点的妆容打湿,粘腻地侵染她的睫毛。
      “宁宁,你还记得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吗?”
      她们在一起说过很多话,祝婴宁问过祝知微无数问题,多到按理来说,她不该知道此时此刻祝知微的话是在指代什么,可是她却点头,说:“记得。”
      她刚来北京不久,遇到祝知微的那天,曾经问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那时祝知微说,如果她都算过得不好,那天底下就没有过得好的人了。可是现在,祝知微说:“我过得很不好,一点都不好。”
      祝知微掏出手机,点开相册,从私密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举到她面前。祝婴宁看过去,看到照片上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女孩,被一对中年夫妻抱在怀里。
      **
      祝知微——哦不,那时还是祝娟。
      祝娟初来北京时,恰逢2007年。
      这一年中.共十七大召开,嫦娥一号成功发射,物权法正式实施。最最重要的是,明年就是众望所归的北京奥运会。
      一开始,祝娟其实没打算来北京,她只想找个三四线小城市蜗居,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养活自己——工厂拧螺丝也好,食品厂给人加工也好,餐馆给人端盘上菜也好。她不怕累,只想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方落脚的天地。
      然而在绿皮火车上,邻座的老太太问她:“阿妹,你从哪里来呀?你听说过鸟巢吗?”
      她心想这老太婆真是瞧不起人,谁没见过鸟巢呀?于是不满地说,当然了,我们山里树上有可多鸟巢,不管是圆的,扁的,还是一个叠一个,像糖葫芦那样串起来的鸟巢,我都见过,我不仅见过,我还摸过鸟蛋呢。
      老太太露出没牙的嘴哇啦啦直笑,摆手道:“不是这个鸟巢唷!是北京的鸟巢,北京奥运会的鸟巢!”
      她同祝娟说起什么是北京奥运会,说到时全世界的国家都会派出代表齐聚北京,说一群人争着比谁跑得最快、射箭射得最准、跳水时溅出来的水花最小,比赢的人获得金牌,这就是所谓的为国争光啦。她谈起这一切,老旧如枯树的脸上光彩照人,仿佛她自己也是为国争光的一员。
      祝娟听了一路的比赛详析,临到目的地,低头数了数兜里的钱,发现自己的钱足够补票到北京,于是就这么临阵改了主意,打算前往首都,看看那里的鸟巢和山里的鸟巢有什么区别。
      她顺利找到了鸟巢,在外头围着这个建筑物欣赏了很久,还没琢磨出什么味道呢,钱就被鸟巢外寻觅客户的骗子骗光了。
      骗子穿着学生社会实践的制服,握着一沓笔,问她:“你买不买笔啊?”
      被骗光钱的祝娟运气该是很差的,可她又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因为当她饿得在街上游荡,游荡到月上梢头时,一家街边烤鱼餐馆的老板娘出来收拾门口桌凳,瞧见她脏兮兮又结满粗厚老茧的手,心念一动,问她:“妹子,要不要来我店里帮工嘞?我给你口饭吃。”
      就这么误打误撞地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餐馆是一对夫妻开的,男人三十九岁,女人三十六岁,夫妻俩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已上初中,女儿才小学。从开餐馆至今,夫妻俩一直亲力亲为,奈何最近生意太好,晚间常常腾不出人手,夫妻俩一合计,觉得到了08年,生意只会更好,干脆趁现在找个帮工吧,帮忙端菜洗碗。帮工不必搞那些花架子,只有一点——踏实肯干活就行。
      踏实肯干活的祝娟就这样成了他们招聘的唯一一位帮工。
      老板两夫妻说自家生意好,这倒没在骗人,何止生意好啊,简直好得吓死人,忙起来人就像陀螺,被根看不见的鞭子抽着,一刻也不得停下来。
      日子虽累虽苦,却格外有盼头,拿到人生第一份工资时,祝娟险些哭了,她揣着这钱,思来想去,先去文具店买了信纸和信封,用她歪歪扭扭的文字给祝婴宁写了第一封信。
      倘若如此按部就班下去,祝娟多半会在这家餐馆干到夫妻俩退休,然后接替他们的生意。
      可惜没干多久,夫妻就对她产生了微词。
      妻子常跟丈夫提:“你有没有发现小祝最近手脚不利索了,端盘常常端错,洗碗也打碎了好几个碗,有时店里还忙着呢,她居然就自个儿坐在条凳上发呆,有一回更离谱,直接睡着了!还跟我抱怨后厨味道很难闻,说我们可能买到了不新鲜的食材。我们在这做了这么多年,口碑一直在这,用什么食材我还要她教?你说这人咋变得这么快呢,刚来那两月不是还好好的?我寻思她是个淳朴肯干的,没想到现在看着,也是满肚子花花肠子。”
      丈夫困得翻了个身,一边打哈欠一边搪塞着妻子:“你要看她不爽就找机会敲打她嘛。”
      “是得跟她谈谈……”
      老板娘找了个机会,委婉地对祝娟说:“小祝啊,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身体不舒服?这样吧,我
      给你放半天假,你去医院瞅瞅。”
      祝娟一脸纳闷:“我没病啊。”
      “我看你最近精神不济,常常发呆走神,保不准有什么病呢?”
      老板娘说这话,本意是讥讽她,敲打她,希望她明白个中深意,只可惜祝娟是个直肠子,还以为老板娘真在关心自己,闻言感激涕零:“我晓得了,老板娘,我最近确实很容易觉得累,我这就去医院看看。”
      把老板娘惊呆了,又不好让人不去,毕竟是她自己前一秒说的“我给你放半天假”,只好咬牙假笑着将祝娟送走了,回身继续同丈夫抱怨:“乡下人就是听不懂好赖话。”
      祝娟就这样傻兮兮去了医院,然后在医院里检查出改变了她一生的结果。
      第104章 祝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