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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原来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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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陶天然今天随身携带了最后交付的合同,易渝也派了摄影师过来,准备最后的合影留念。
      陶天然走近展示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做一番最后确认。
      然后让开最佳观赏位:“乔总,你看看。”
      自己走到一旁,拨开正对展示台的射灯。
      程巷默默站在一旁。宝石是很神奇的存在,它很简练,无需赘言,只需沐在恰到好处的灯光下,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昂贵、稳定和冷硬。
      它的昂贵因为它的稳定。它的魅力源自它的冷硬。
      就像曾经的陶天然。
      乔之霁观赏一番,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陶天然本已褪下手套去拿包里的合同,毕竟经她手制作的珠宝从未被挑剔,闻言一顿。
      “怎么?”
      “这样的宝石,会碎么?”乔之霁忽然问。
      程巷看向陶天然。
      陶天然站在窗口透进的光束里,风衣脱了,露出里面硬挺的白衬衫,和腰封打横的复古款西裤。她妆容过分清淡,近乎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半透,两粒小痣像洒落面颊的墨点,有种花笺成诗的清隽。
      她的神色沉淡,捕捉不到任何情绪的端倪,只是薄唇透着干涸。
      每每启唇说话前,两瓣薄唇黏在一起,很用力才能张开似的。
      程巷在心里默默的说:会的。
      原来再坚硬的宝石,也是会碎的。她见过了。
      陶天然回答乔之霁:“只要是现实存在的物质,都有碎裂的风险,所以要小心使用。”
      乔之霁点头:“我明白了。”
      “还有其他问题么?”
      “没有了,装起来吧。”
      乔之霁俯案签下自己的名字。陶天然招手,唤等候在门口的摄影师进来。
      “不用拍照留念了。”乔之霁直起腰,将那丝绒盒无限随意的丢进铂金包里,看了程巷一眼,收回眼神,说:“这本来也不是一枚开心的胸针。”
      她去海阔天空的世界兜了一圈,又回来。
      想要的,从来也不是一枚胸针。
      第49章 马路
      [如果世界够温柔,
      不要叫醒一个装睡的傻子。]
      -
      三人一起走出工作室。
      陶天然的工作永远很忙,跟程巷说:“你送乔总上车吧。”
      程巷是真不想跟乔之霁单独待在一起,生怕乔之霁又提起上次的话头。
      但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只得点点头:“好。”
      陶天然开自己的宾利先走。程巷随乔之霁走到车边,乔之霁掌着车门问她:“要不要送你回市区?”
      “不用, 今天公司派了摄影师来,我跟公司的车走。”程巷道:“对了, 你合伙人定制的那枚钻戒……”
      “那个你跟她对接就好,不用知会我。”
      程巷一顿, 点头:“好。”
      “那我走了。”
      “乔总慢走。”
      乔之霁的车驶走后, 程巷默默站在原处。
      唉,人呐就是这么纠结。乔之霁什么都不说, 她反而愈发愧疚。
      回到家, 她将手包丢在一边,拿起手机看去泰国的机票。
      点进搜索界面时,自己先笑了笑。
      装什么啊程巷, 跑一趟泰国, 显得你为这件事努力了是吗?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这件事根本就无解。
      只有一具身体, 却有两个灵魂。不能共用,要么是你, 要么是余予笙。
      要么你占着,余予笙最终魂飞烟灭。要么你还给余予笙,你自己消弭无踪。
      程巷小时候不是没学过孔融让梨的故事。
      也不是没在加入少先队时喊过高风亮节的誓词。
      甚至她评不上班里的“三好学生”, 为了让程主任脸上有面儿,她还争当过“道德小标兵”呢。
      但,程巷握着手机, 拇指指腹贴着手机屏幕轻轻的摩。
      接着她解锁手机,给余予箩打了个电话。
      余予箩带点抱怨的拖着长音:“喂,你还知道想起我呀——”
      程巷笑了。
      问她:“今天周六,你不用去学校的对吧?”
      “但我要补课呀。你忘啦?”
      “几点结束?”
      “下午四点,今天还要随堂考。”余予箩说着叹了口气。
      “那,提前半小时能做完卷子吗?”
      “干嘛。”
      “我带你去吃冰淇淋。”
      余予箩想了想:“如果你请我吃开心果和巧克力双拼口味的话,提前一个小时也是能做完的。”
      程巷挑唇:“好,我下午来接你。”
      下午两点过,程巷打车去余予箩的培训学校。
      准准的三点钟,余予箩背一只粉色的书包,从校门口晃悠出来。
      本来她慢吞吞走着,双手扶着书包带,脸上的神情扮出一种小大人般的深沉,但最终望着程巷,还是忍不住笑了,露出左颊浅浅的梨涡,笃笃笃朝程巷这边跑过来。
      一头扎进程巷怀里,抬手圈住程巷的腰,还是那句略带埋怨的:“你还知道想起我呀——”
      程巷回抱住她,勾腰在她发间轻轻一嗅。
      余予箩为了长个子每天吨吨吨喝许多奶,身上总有种馨暖的奶香。
      程巷发现自己突然给余予箩打电话,是因为心底害怕了。
      只要一想到孤零零倒在斑马线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一阵刻骨的冷意,被那天的初雪卷着,往她骨头缝里钻。人天生对死亡有种恐惧,原来不是怕疼,而是怕冷。
      她迫切需要拥抱什么人暖暖的体温,提醒她还有幸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揽着余予箩的肩往前走:“我们去哪里吃?”
      “附近就有一家gelato店,走路就能到。”余予箩的步调都蹦跶起来:“我真的能吃双拼吗?”
      “三拼也可以。”
      “真的?”余予箩睨她一眼:“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我能在什么事上有求于你?”
      “那不好说,我还是很厉害的。比如说,你知道两百万年前地球上有种动物叫袋狮吗?你肯定不知道,你看在这一点上我就比你强……”
      余予箩絮絮叨叨的,将她的手从自己肩上摘下来,变为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小姑娘的手带一点肉感,也是暖暖的。
      余予箩扒在玻璃柜台边问她:“你要什么口味?”
      “我不吃。”
      “啊为什么?”
      “我怕冷。”
      “哪里冷了?”余予箩的神情疑惑起来:“都春天了,气温直逼二十度了。”
      程巷挑唇笑了笑。
      余予箩坐在窗边,晃着双腿,吃冰淇淋时满足的眯起眼来。程巷在数窗玻璃透进的光斑,一颗、两颗、三颗,总共有四颗落在余予箩的侧颊上,其中一颗恰点在她圆圆的鼻头。
      程巷坐她对面,不知为何突然想哭。
      这样美好的画面,简直是……她从余予笙手里抢过来的。
      她只得在心里劝自己:当初是余予笙自己主动选择了放弃,要不是她灵魂穿进余予笙体内的话,这具身体早没了,余予笙现在后悔也没用啊。
      可是……
      她脚尖在地面轻蹭了蹭,指尖轻点点桌面,叫对面正埋头苦吃的余予箩:“你看外面的树。”
      “嗯?”余予箩仰起一张小脸:“树怎么了?”
      “它们在动。我们暂时不要出声,仔细去听的话,能听到风吹过它们的声音。”
      那是你的姐姐,在对你说话。
      ******
      程巷其实挺怕余大小姐见到妹妹一激动,又把她的灵魂从这具身体上挤下来。她要是突然晕了,还不得把余予箩吓一跳。
      但余予笙没有,程巷安安稳稳陪余予箩吃完冰淇淋,又把余予箩送回校门口。
      余家的司机载筑薇来接余予箩,筑薇半降车窗坐在后排。
      程巷隔着远远距离站定,拍一下余予箩的肩:“去吧。”
      余予箩背着书包走过去。
      筑薇看过来的时候,看到余予箩身后的程巷了,神情沉了沉。
      程巷并没走上前去打招呼,只是冲她略一点头,背着包转身离去。
      周遭的树冠轻摇,滤着深春的光影洒落。
      程巷瞥那枝头一眼,不知余予笙是否有后悔没有早些从家里搬出来这件x事。如果能早些下决心做切割,不整日浸在那沉闷到窒息的氛围里,也许余予笙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一步。
      可这话说得轻巧。
      程巷知道,自己能做到轻而易举从余家搬出来,是因为她对余予笙的父母没感情。家庭永远是人最深的牢笼,是因为我们对家人永远怀抱期待。
      程巷回到家,给易渝打了个电话:“我觉得吧你一直挺自洽的。”
      易渝嘶了声:“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听起来不像夸我呢?”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一直这么臭不要脸、啊不、自洽的?”
      易渝响亮的“哈”了一声:“你认真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