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不远处。
墨玉清正陪着老婆孩子玩仙女棒。
瞥见这一幕，故意“啧”了一声：
“你们俩可真行，都一把年纪了，还天天撒糖，腻不腻啊？我都快被你们两个腻死了。”
洛文川窝在程远怀里，笑着回怼：
“羡慕啊？你们也可以这么腻歪。”
墨玉清立刻抱起四岁的女儿，又拉过五岁的儿子，凑到宋悦身边，对着程远喊：
“来，给我们一家四口拍几张！我们也要时时刻刻记录，以后给孩子们看，让他们知道爸妈当年有多俊！”
洛文川朝着门口看着他们笑的父母扬手：
“爸，妈，快过来拍照！”
洛父洛母早已头发斑白，步履也慢了许多。
洛父拄着磨得光滑的拐杖。
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洛母。
两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过来。
程远见状，连忙快步上前，稳稳扶住岳父的胳膊。
洛文川则拉着母亲的手，笑着将她带到众人身边。
几家人挤在镜头前。
脸上都漾着暖融融的笑意。
相机快门声“咔嚓咔嚓”接连响起。
将这热闹的瞬间定格。
每年除夕夜，他们几家人都会准时聚在一起。
过年那天，相机就没停过，总能拍上近百张照片，相册里存了多少g的回忆，记录了多少张笑脸，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了。
-
今年，洛文川五十八岁了。
他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
有几根黑色的头发夹在白发里，看着有些晃眼。
脸上的皱纹一道叠着一道。
尤其眼角和额头，笑起来时能挤成好几条褶子，但那眉眼轮廓还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准是个顶帅气的人。
他靠在书桌前，手里捏着笔，一笔一画地写遗书。
写给程远，也写给墨玉清他们这群老朋友。
写信时。
他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
眼里满是幸福与满足。
这辈子能和程远相守。
能有这么多记挂的人。
已经足够圆满。
他活得很幸福。
可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
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哭了。
他看着信封，感到庆幸。
他的父母都是寿终正寝。
走时没有一点痛苦，起码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遗憾了。
只是还有些放心不下汤圆与另外一只小白狗的狗崽子和还有小饼干和其他狗狗的崽子们。
也舍不得那些一起疯过、闹过的老伙计。
他把信叠好，塞进一个木盒子里。
放在一沓全家福照片的最上面。
照片里的他们。
还都年轻，笑得眉眼弯弯，满是鲜活的朝气。
做完这一切。
洛文川缓缓直起身。
慢慢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的阳光轻轻落在他的身上。
暖得像从前无数个寻常的午后。
客厅里。
程远正戴着老花镜，凑在电脑前，慢慢划滑动鼠标，把一张老照片放得老大。
那是他们当年上恋综时拍的，两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都傻呵呵地对着镜头笑。
洛文川见他这样憨憨的。
忍不住笑了。
笑得很是温柔。
他脚步放得极轻，一步步走过去。
在程远身旁坐下。
轻轻握住他的手。
脑袋缓缓靠在他的肩膀上，目光落在程远的侧脸上。
这张脸也爬满了皱纹。
却依旧是他看了一辈子都不腻的模样。
不知看了多久。
他的眼圈悄悄泛红。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又空落落的。
好想好想和他在一起久一点。
再久一点。
可转念一想。
能有程远这么多年的陪伴，从青涩少年到现在，他已经足够幸运，足够满足了。
他缓缓闭上眼。
声音很轻：
“哥哥，我有点困，靠着你睡会儿。”
程远立刻松开鼠标，又起身拿过旁边的小毯子。
轻轻盖在他身上。
手掌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下拍着他的背。
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
“怎么这个点就困了？一会儿就吃饭了，你先眯会儿，我到点叫你。”
洛文川没应声，只是握紧了他的手，往他怀里缩了缩。
想要说点什么。
只是突然觉得好累。
说不出任何话。
他好想再说一句，‘程远，我爱你，很爱很爱……’
程远没有听到洛文川的回答。
知道他困了。
也不介意他有没有回答自己，推了推老花眼镜，笑着轻声说：
“文川啊，你看这张照片，我当时嘴角都笑歪了，不好看，早知道该重拍的。还是我们文川上镜，不管哪张都好看……”
他东一句西一句地唠着。
没什么章法。
都些鸡毛蒜皮的旧事。
人老了就爱唠叨。
程远每天都这样。
可洛文川却爱听极了。
哪怕不是什么有意思的话。
哪怕一点也不好笑。
只要能听到程远的声音。
看着他的侧脸。
心里就甜甜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程远忽然觉得洛文川的手，慢慢变凉了。
那原本攥得紧紧的力道，也渐渐松了下来。
他停下念叨，愣了愣。
扭头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摸了摸他的白发，语气带着惯常的温柔：
“文川，快六点了，该吃饭了，醒醒。吃完我们还得去跳广场舞，医生说我们要多锻炼身体……”
然而，洛文川没有回应他。
他的手还轻轻攥着程远的手，身子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肩上，像是睡得很沉很沉……
第147章 文川啊，醒醒……醒醒啊……
可程远的心一下子沉了。
他颤巍巍地伸手，去探洛文川的脉搏。
那里，早就没了跳动。
他不信，只当是自己摸错了。
又颤巍巍地抬手。
捏了捏洛文川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乞求：
“文川啊，醒醒，我们说好了今晚去爬山看星星的，还说要和墨玉清他们一起去郊外野餐……文川，我们还没一起活到长命百岁呢……”
他一遍遍地说，中间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没掉眼泪。
可眼眶红得厉害。
浑浊的眼睛里。
只有怀里的人。
他把洛文川抱得更紧，脸紧紧贴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声音终于哽咽：
“文川啊，文川……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和你说完……文川……别抛下哥哥……文川……你醒醒……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你醒来好不好？”
他说着说着。
就觉得浑身都很冷。
很冷。
特别冷。
他把毯子裹在两人身上。
用力搂着洛文川。
“文川，别怕，别怕，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他的脑袋轻轻抵着洛文川的额头。
就像过去几十年里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那样，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直到傍晚。
佣人来叫他们吃饭。
才发现客厅里的两位老人，早已没了气息。
他们是一起走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笑，走得安安静静的，很安详。
-
蝉鸣聒噪的夏日。
墓园里却静得只剩风的呜咽。
墨玉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墓碑前，拐杖头轻轻敲了敲并排立着的两块石碑。
左边刻着程远的名字。
右边是洛文川的。
两张墓碑上的照片都是两人年轻时的模样。
笑眼弯弯。
那是他们给彼此拍的照片。
墨玉清太久没哭过了。
可此刻一屈膝跪坐在洛文川的墓碑前，眼泪就忍不住砸了下来。
粗糙的手掌轻轻擦着碑上的字。
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你们两个怎么这样……说好了一起活到九十九，说好了等孩子们再大些，我们几家一起去老年旅行，怎么还没等出发，就结束了啊？
文川，你不是说要陪哥哥一起到老，你们不是要活到九十九吗？
你们两个，哎呀，真的是，为什么……为什么……文川啊，你这家伙，好讨厌，程远，你也好讨厌……”
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张信封。
里面是洛文川写给自己的遗书。
他摸了摸信纸。
刚念出开头一句“玉清哥，我想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