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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杀前夫失败后又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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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3章
      “先生。”嘉庆帝倾身,面色关切,“先生,您怎么了?”
      顾怀瑾流弹般的话终于断了。茶盏掐在手里,捏得虎口都抻得薄了,淡淡泛着白,胸口一下一下连着起伏,他灌了口茶,强压下心头火气。
      “无妨。只是才同您提及,近岁国库空虚,定王那边又刚封了爵,讨禄米已讨了五六回,再见如此浪费之举,实难忍耐。”
      他嗓音已经平静得仿佛公事公办:“方才说过,充实国库,无非开源节流。如今官制冗余,正该合并职效相类之部、裁减冗杂无用之辈。但除去在外节流,宫中亦该以节俭为风。是以娘娘此举,着实不该。”
      南琼霜见他七拐八拐地指桑骂槐,最后还给落在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头上,气得简直笑了。
      刚欲回头去望嘉庆帝脸色,嘉庆帝转过来一张诚挚面孔:“先生说得对啊。”
      她气得脑子里嗡一声,将那鲁班锁往桌上一丢。
      “那就按先生说的办。裁减冗员,大行节俭之风。”
      顾怀瑾:“六宫月银也需减去一些,以上行下效。”
      南琼霜气得长嘶了一口气,面上强装着平静无波。
      顾怀瑾愉悦望着她不虞神色。
      不是牵手吗?牵啊。不是靠着吗?靠啊。
      负心的、没良心的东西。
      玩心重、没长性。
      她也有脸说!
      “那好,往后我没银子了,若缺银子——”她倏地推椅起身,起了身,才想起当着嘉庆帝的面甩脸色,着实不该,但也无路可退了,“往后我缺银子,便从大明宫出。反正表兄在大明宫内,顾先生再想拦,也拦不了我什么。”
      顾怀瑾一口茶登时呛进嗓子里,按着胸口猛咳一阵,惨白着脸色,直不起腰。
      “德音!怎么好如此任性,顾先生说的在理!”嘉庆帝登时昂起头瞪视她,“快同顾先生赔不是!”
      南琼霜仿佛头上顶了紧箍咒,怒气冲冲地抽气,死也不肯开口。
      若是平时,为了差事,她什么都能忍下。但是,他给她受的气,她就是无论如何不想忍。
      谁都可以给她受气,就他顾怀瑾不行。
      她在原地发着抖急想片刻,眼珠一转,两行泪骨碌碌从眼底滚下,她抽噎着捏帕子拭泪:
      “臣妾不过是玩了几日琵琶,没等学成,放回库中而已,何至于给臣妾扣什么蛀蚀国库的高帽!也就是表兄不在,先生才敢如此给我受气——”
      她通红着眼睛瞪他。
      顾怀瑾当即仿佛被人卡住喉咙,什么刻薄之辞也没有了,只是心灰欲死。
      她哽咽着,“待我去寻表兄评理,反正,就算人人不站我,表兄也会站我!”
      说罢,垂着泪掩面跑了。
      偌大的空旷的紫宸殿内,一时无声。
      嘉庆帝坐在殿内,不知为何,隐约觉得自己成了个被排除在外的人。
      其余两人,吵得莫名其妙,哭得莫名其妙,他想弥合,两人却明面之下自有一套交锋,而他,进不去,也听不懂。
      他惊疑望着对面的人。
      顾怀瑾缚着绸带,仍是瞧不出任何情绪。可是,今日,他却觉得,往常高山一般难以仰望的人,内里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山崩。
      第155章
      “反正,就算人人不站我,他也会站我!”
      顾怀瑾做梦也没想到,这句话从她嘴里出来,他成了那个“人人”。
      有朝一日,她身边有了一个不论如何都并肩的人,而两人同仇敌忾鼎力对抗的,竟然成了他顾怀瑾。
      她当真要同那姓李的一道对付他吗?
      顾怀瑾简直不敢想。
      夜已三更。府内人语声俱绝,路旁灯盏俱已灭了,唯他院中花园内错落着几座石灯,各自幽暗明灭。
      清朴典正的顾府,一片死寂。
      顾怀瑾独自一人立在窗前,卸下了绸带,负手往外远眺。长安街与皇城一墙之隔,举目一望,明黄琉璃瓦在夜色底下黯淡,一片片接连着相衔,连到天际。
      那片金黄
      海浪的某一个波涛底下,就有她。
      或许在安睡。
      睡得安稳吗?
      怕她睡不稳,但一想到或许她酣然睡下,心里又恨。
      他半分也睡不着,连着几夜几夜地睡不着,倘若她睡得好,凭什么。
      ——“反正不论谁不站我,他都站我!”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头痛欲裂,一个恍惚,撑着墙扶住了额头。
      这种话,她竟然也说得出来。到底是谁真对她好的,是谁一心一意向着她的,这么多年,眼珠都不错地呵护爱护,她一夕之间就弃如敝履,人家给一点好,她就挂在心头念上了!
      他为何小题大做,为何拿话呛她,她真不懂吗?!
      何至于……何至于红着眼睛落着眼泪同他喊。
      哭什么,她同那姓李的亲过,还不准他恼吗?
      哭什么。
      他麻木绕去桌前,衰疲地拉开椅子坐下,缓缓用手捂住了脸。
      哭什么。
      竟然有一天,他将她说得哭了。
      他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叫她伤心的人是他。
      别哭了,他想。
      如果去哄她,她会准吗。
      很想见见她,哄哄她,亲亲她,跟她说他言重了。
      可是,眼下他们这样的关系,他真的还能去吗。
      是他亲口说的,他们不能在一起。
      他悠长、悠长地抽了一口气,良久,筋疲力竭地吐出。
      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道理总是知道得容易,贯彻得难。心比头脑难驯服,头脑明事理。
      心敌我不分。
      明明放过自己,他才能活下去,可是,他几乎被自己的心逼死了。
      其实,那句豪言出口的一瞬,他就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这种话,讲起来豪迈,但代价哪里是他承受得了的。他逞一时英雄,图一时聪明,转头就把自己害入了水深火热之地。
      以致今日,逞强也无法,示弱也不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他头愈发隐隐作痛,仿佛有人拿了一根长铁钉,撬进他颅骨,另一头拿铁锤梆梆梆地敲,敲得他牙关震颤、神魂俱碎。
      真的该爱她吗,她倾覆了天山。
      可是不爱她,他哪里说了算呢。
      为什么他会爱一个仇人,一个细作,爱得发了狂呢。
      这么放了手,等到她一点也不爱,他——
      他不敢想。
      为什么条条路都不通,条条路都给他堵死了。门派已倒,无半分转圜之地,他苦等了五年的人是个轻佻的负心的细作,他保门派不得,保爱人也不得,两头苦求两头悲望,两头求不得,两头不着岸。
      人生何以苦痛如斯。
      他沉默着垂泪,坐上床榻,掀开衾被。
      将榻上她的旧衣裳拿过来,抱在怀里。
      她在四象塔上穿过的旧衣。
      太可笑了,他人生至今所有灾厄,全是拜这个女人所赐,可是,走投无路之际,他含着泪想到的,竟然还是这个人。
      空空荡荡的白衣,被他拥得紧了,软萎在他怀里,像一个被扼死了的无力的幽灵。
      依稀带着她颈间的软香。
      他慰足地低低喟叹,阖目深吸,贪婪又痴然。
      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伤他最深,但她一件旧衣裳,还是给他慰藉。
      他对自己的无耻和软骨已经见怪不怪,波澜不惊。
      “乖乖。”他喃喃地念。
      无人应答。
      “乖乖。”他又念了一遍。
      依旧一片死寂。那身白衣是四象塔上她的幽灵,那个温柔、娇俏、爱撒娇、时时带点狡黠的她的幽灵——可是幽灵不说话。
      他薄红的泪掉落两颗,很快洇开了,他想拭去都来不及。
      他遂垂睫放肆地吻。
      密密地、轻轻地连吻。仿佛她在,仿佛吻的是她的肌肤,仿佛她纵容且享受,像她从前那般。
      他陶醉而沉溺。
      是啊,她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还整日甜着嗓音唤怀瑾呢。
      短短几日。
      他低低地笑,喷出两行红泪。
      又慌张扭过头,怕她的衣裳沾染上。
      他到底耍的什么威风?门派已倒,正如人死不可复生,他怎么竟为了亡者对故人放了手,他苦捱了五年等得几乎发了狂的故人——闹得现在,人在眼皮子底下,却界限分明,见了他仿佛没看见,看见了,也红着眼睛针锋相对。
      早知如此,无量山上,是否放了她比较好?
      他已经不清楚,是看着她再度游逝于掌心来的痛苦,还是日日相见却毫无瓜葛更痛苦。
      他自视太高,此时才知无法毫无瓜葛。
      他将那衣裳铺在枕上,伏身缠吻。
      外头打更声响了。深邃的夜,孤寂的影子,孓然一身在青紫色的夜幕里穿梭,脚步声依稀。
      还带着一点声响。
      一点叮铃铃的响动,许是打更人挂在腰上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