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绍 首页

    大小姐今天训狗了吗

  • 阅读设置
    第17章
      原本一袭白衣背着药箱行走世间的女子被困在府院之中,一定觉得很痛苦很不甘心吧。
      她叹了口气,停住脚步,抬手抚向邵云鸢光滑的脸颊,柔声似水:“作为邵氏大小姐,
      你甘愿让所有心血付之一炬吗?”
      邵云鸢抬眼仰望这座巍峨票庄,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噔噔跑上去,拽着爹爹的胡子闹着要去买糖葫芦。
      爹爹呵呵笑着,手上不停打着算筹,哄她:“等爹爹算好这笔帐就去好不好?”
      她那时还老大不高兴来着。
      可转眼间,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她落下眼泪,摇着头。
      “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
      奚叶收回指尖,微微笑道:“那就努力撑起这个天下第一票号,站在世人面前,告诉他们你可以。”
      邵云鸢捏紧自己的衣裙,呼吸急促起来,她,可以吗?
      以女子之身经营这样大一个家族产业,她可以吗?
      *
      奚叶与邵云鸢回到邵氏宅院后,邵云鸢立刻召集了下人,把今日的事情遮掩为票号掌柜联合外人发起内讧,告诉他们夫郎不幸遇害,从此以后邵氏她当家。
      满室哗然,但邵云鸢雷厉风行,迅速安排了新的掌柜和伙计,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奚叶坐在院中,拄着头看向远处那个指挥下人的女子,一袭浅色衣裙,裙摆还染着血,但她镇定地拨动算筹,翻阅账目,分发对牌,在日影下闪闪发光。
      邵小娘子,真厉害呢。
      她轻松一笑,转身回到了客房。
      衣袖中飞出一只尾羽耷拉的鸟雀,摇晃着身子,叽叽喳喳:“闷死啦!”
      奚叶看着它抖抖身子,漂亮的尾羽复而翘起,又是一只望之动人的可爱小鸟了,手指不由自主抚摸过它蓬松的羽毛,声音如云烟飘渺:“杀了这只大妖,金力应当够用到下一重试炼,希望归去之时捏的那只人偶还活着。”
      不然吓到了夫君可如何是好。
      鸟雀满足地靠在她手心,几欲沉醉不醒,一开始并未在意她说的话,直到听到“归去”二字,才警惕地抬起头,它的声音清脆:“回到那个人身边吗?”
      奚叶弯唇笑笑。
      “是。”
      她收回手,收拾好东西正要推门同邵云鸢告辞时,脑海里突然袭来一阵刺痛感,梵音嗡鸣,将她拖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幕是有人急急唤了她一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
      然而她如同静水深流中的一片叶子,无声无息地坠入深渊。
      黑暗之中,奚叶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阴暗诏狱,红光森森,墙壁悬挂着浸透血液的各式刑具,而她也被锁链锁在绞刑架上,皮肉翻开,痛感俱裂。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五重境。
      她抬起头,环视了周围一圈。
      真实得就如同亲历。
      奚叶低低地笑了起来,哦不对,这本就是她上辈子死前的遭遇。
      一行清泪自她脸颊滚落。
      建德二十一年的冬天,皇帝病重,病弱太子监国,三皇子辅政。普天之下,已没有人能奈何这位昔日被圈禁如猪狗,现今权势滔天的三皇子。
      而奚叶被他关进地室牢狱,日夜受尽折磨。他不许她睡觉,每天昏睡过去的一刹那就会被一盆冷水浇透,此外还有数不尽磋磨人的手段。
      诏狱阴风阵阵,奚叶从回忆里抽身,看向大牢入口。
      脚步声响起,来人迈着步子,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语气淡漠:“奚叶,你知错了吗?”
      知错?她何错之有?
      奚叶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谢春庭,缓缓笑起来,开口道:“敢问夫君,妾身做错了什么?”
      已经长成喜怒不形于色的三皇子闻言看着她,眼神厌恶:“到了现在,你居然还死不悔改!”
      死不悔改。
      奚叶咳嗽几声,锁链随之晃动,越发嵌入皮骨之间,鲜血淋漓。
      真实还是虚幻?
      梦中还是实际?
      痛意太过尖锐,周围的环境又如此真实,恍惚间奚叶觉得自己从没有死去,从没有在乱葬岗待过,死而复生不过是她做的一场幻梦。
      她的耳边响起纶纶靡音,像要拖着她逃离这可怖的画面,去往极乐之地。
      极乐之地。
      奚叶用力喘息。
      她的极乐之地,就是无边地狱。
      她喘着气,呼吸渐渐微弱,强撑着与眼前的谢春庭对视,惨白的脸上裹挟着浓烈恨意:“殿下,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许是这句话太超出谢春庭的预料,他的神情僵硬一瞬,敛下神色,脸庞冷漠得像罩了一层寒霜,一字一顿道:“即便本殿登上大位,你也不会是皇后。”
      果然是一个只会走既定剧情的“殿下”。
      在这一句前面,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嗯…她想起来了。
      她问了一个问题:“殿下,陛下死后你会登临帝位吗?”
      隔着漫长的岁月,当时在意的事情现在来看竟然显得那样可笑。
      地室阴冷,奚叶的皮肤泛起涩意,她轻轻一笑,孱弱的身体轻轻颤抖。
      殿下殿下殿下殿下。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奚叶艰难抬起手,锁链禁锢住的手腕处已经被勒出深深的血痕,铁链与皮肉共生,她转动双手,骨肉被锁链摩擦,发出“滋滋”的声音。
      真美丽啊。
      满室死寂中,“谢春庭”掀起眼皮看她,声音淡淡:“看来本殿同你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拍掌唤来侍卫:“将十八道酷刑都给皇子妃试一遍,本殿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肯求饶。”
      所以这一重境,如五行之力一般钩连,为的是引出她的惧意吗?
      拶刑加身,竹板夹住奚叶的手指渐渐收紧,她的眼眶不由自主渗出泪水,从眼角滚落,混着砸破的额头流下的血迹,面容恐怖,仿若八间地狱冤鬼。
      “谢春庭”神情淡漠,只温声开口:“倘若你肯求一求我,或许本殿会考虑放了你。”
      求。其实她不是没有求过他啊。
      当时的她便如现在一般跪在昏暗的地室里,被锁链紧紧拴着手脚,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她被满心满眼的惧意填满,等他再来的时候,奚叶匍匐着爬过去,血肉模糊的双手攀住他的鞋面,她颤抖着声线:“谢春庭,求你杀了我吧。”
      可他只是微笑:“不。”
      昏暗烛火摇曳,光线里,她呆呆地仰望这位三皇子,慢慢松开手。他当真不负朝中“谢三狼”之名,豺狼虎豹亦比不上他心狠手辣。
      石门紧闭,只透出罅隙间的一缕光线,奚叶望着那遥远的一缕光,眼神漫出水泽。她缓缓抬头直视着面前的谢春庭,几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初卑微跪地祈求她永远不离不弃的可怜三皇子。
      前世遥远的目光与此刻的目光重叠,奚叶眼中数不清的纹理缓缓流动。
      她的眼神温柔多情,缓缓吐出两个字:“去死。”
      殿下,去死。
      这一次,她没有再求他。
      *
      邵氏宅院,房内。
      女子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几近湮灭。
      床沿边,妖冶如玉的美貌少年抬手轻抚她冰凉的脸庞,青丝散漫,表情淡淡的,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微笑。
      姐姐,姐姐。
      醒来。
      不要离开阿愿。
      空洞的眼睛一点点逡巡过她的面庞。
      良久,安静的室内传来如泣如诉的哭音,然而望去却空无一人。
      时间似过去了很久,又似只过去了一息,床榻上的女子手指屈起,眼珠也缓缓转动。
      姿颜姝丽的美貌少年立马收回手,转瞬又变为憨态可掬的鸟雀,空气中透明的水幕波动一刻,恢复平静。
      奚叶慢慢睁开眼睛,坐起来环顾,房间被黑暗笼罩,身边一只鸟雀扑到她怀里,鸟语啁啾中带着后怕与委屈:“姐姐你怎么突然晕过去了,我一个人好害怕……”
      她下意识梳着它绒密温暖的纤羽,轻声安抚:“没事了。”
      她垂下眼眸,掩盖着眼底尚未消去的浅金色纹理,第一重五重境已经大成,从今以后她可以任意调动他人惧意了。
      但艰辛越过一重境,也让她的身体颓败下来,千里之外控制住的那只人偶已经在融化碎裂,她必须马上回到上京。
      奚叶起身点燃烛火,将小巧玲珑的鸟雀笼在衣袖间,抬步走出门
      寻邵云鸢。
      邵云鸢正就着灯烛不停拨算,见她来了欣喜一笑:“方才见房间内未燃灯火,推门也推不开,我还以为你睡着呢。”
      推门也推不开吗。奚叶心念一转,没有过多纠结,道:“此行已了,我是来同你告辞的。”
      闻言,邵云鸢欣喜的神色转为沉寂,她的嗓音涩然:“如此着急吗?”
      她料到她会离开,但没想到这么快,泪珠顿时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