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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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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8章
      云熙面色凝重,叹声道:
      “娘娘这几日心情仍是不佳,但总算能吃下东西了。”
      南瑾本欲随她一同回宫探望,而云熙却如她所料那般回绝道:
      “瑾贵人有心,只是娘娘吩咐了不见后妃,奴婢也不好逆了娘娘的懿旨。”
      雨势愈发凶猛,彼此对面而立,说话声几近淹没在雨声之中,
      “奴婢还赶着要伺候娘娘用药,先告辞了。”
      云熙向南瑾浅施一礼,目送鸾鸣承恩轿离去后,才疾步回了丹凤阁。
      她去小厨房取了给皇后煨着的安胎药,只身一人入了内寝。
      来时,皇后正坐在暖座上,比着灯火绣着一件小儿衣。
      云熙缓步上前,将安胎药奉在桌案上,含笑道:
      “娘娘歇一歇眼,先用了药吧?”
      皇后执起汤匙,徐徐搅动着氤氲热气的汤药,缓声问道:
      “人送出去了?”
      云熙道:“依着娘娘的吩咐,那名负责给贞妃清洗衣裳的婢女,已经被奴婢亲自送出了庄子。
      奴婢给足了她银两,对外只说她得了绞肠痧暴毙,贞妃那边也不会怀疑什么。”
      皇后颔首道:“那就好。”
      她蹙眉屏息,将味苦的安胎药一饮而尽。
      云熙呈了蜜饯,又低声说:
      “只是贞妃向来不是个聪明的,娘娘用这般迂回的方法提点她,她未必能领会其中深意。
      “那本宫还能怎么做?”皇后无奈摇头,“她若能及时清醒,自是越早抽身越好。若不能,本宫再是念着潜邸的情分,也不好有更多的动作了。
      听说她那日那样护着宜妃,又一力阻拦大皇子和三皇子去除夕夜宴,想她多半也是为着本宫思量。
      不管皇上要如何对付邵家,那都是前朝的事,本宫无法阻止。可无论如何,本宫还是希望绮梦来日能得一安稳。总不至于......”
      皇后转眸看向帘外细雨,后头的话她没再说下去。
      有迷蒙的雾气攀上她的眼底,她只道是乏了,让云熙收拾了药碗退下。
      另一头。
      南瑾来到清平宫时,并未见到沈晏辞的身影。
      李德全将她引至内寝等候,
      “小主且歇一歇,明儿个除夕,今日许多王爷都已赶来了温泉山庄。皇上眼下正在碧桐书院与他们议事,理应很快就会回来。”
      这话刚说完,
      忽而狂风骤起,吹开了正对着龙案半掩着的菱窗。
      龙案上奉着的烛台被吹熄了灯火,内寝的光线弱了三分。
      有什么东西被从龙案吹落,一路滚到了南瑾的脚边。
      李德全赶着去关窗,而南瑾则躬身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把火折子,半旧不新,外壳是用青竹所制,于这满殿的富丽堂皇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南瑾攥着它,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不禁多看了两眼。
      借助微弱的烛光,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火折子的竹节处。
      一朵雕刻得颇为粗糙的茉莉花,倒映入她的眼帘,倏然激得她瞳孔紧缩。
      她认得此物!
      这是当年她央着让父亲做来送给她的。
      许多年前,她在云蒙山的山洞中,遇见过一名戴着面具,被野兽咬伤了腿的北狄少年。
      她曾将这把火折子留给了他。
      她不会认错!
      “轰隆!”
      窗外乍落惊雷,震得南瑾耳边嗡鸣不绝,头皮阵阵发麻。
      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沈晏辞的内寝?
      第227章 她是王牌
      入夜,雨落更密。
      仅是一个关窗的功夫,李德全的幞头袍衫就已经被雨水浸湿了大半。
      他挥舞拂尘,掸去料子上细密的水珠,忧心喃喃道:
      “这雨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明儿个就是除夕,只怕许多事儿都得耽搁了......”
      忽听得南瑾在身后唤他,
      “李公公。”
      李德全回眸应了一声,见南瑾将手中攥着一物递向他,轻声道:
      “这东西被风吹得滚落了。”
      内寝灯烛被吹熄了两盏,李德全也是凑近后,才看清了她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哎呦!”他突兀地惊呼出声,慌忙接过火折子。
      一壁用袖袍仔细擦拭着,一壁长舒一口气,尤自絮絮道:
      “好在给瑾贵人捡到,这要是滚没了影,让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奴才的皮!”
      看似无心的一句话,恰点明了此物对于沈晏辞有多重要。
      南瑾沉静着气息,不动声色地打趣一句,
      “这样款式的火折子,在民间都算不得时兴,皇上怎会为了个不起眼的物件责罚公公?”
      李德全道:“正是小主这话呢,在民间都不时兴的东西,皇上却连来温泉山庄都要贴身带着,可见意义非凡。”
      他将火折子仔细放好,又重新点燃了龙案上的灯烛,
      见南瑾沉默不语,才继续低声隐秘道:
      “至于此物对皇上而言究竟有什么特殊意义,奴才也不大清楚。奴才伺候皇上时,皇上就已经将此物常带在身边了。
      也是偶然听皇后娘娘提及过一句,说这东西......似乎是救过皇上的命?”
      说者不知有没有心,
      反正南瑾这个听者,已是无心追问缘由了。
      她闻言不过淡淡一句,
      “哦。既是这般重要的东西,公公可得仔细替皇上收好了。”
      李德全依言应下,躬身而退。
      南瑾独坐内寝,目光寂寂落在灯火明亮的龙案上。
      龙案之上,金笔银墨处处惹眼。
      而此刻南瑾眼中,却是只能容得下那一把与这天家富贵格格不入的火折子了。
      沈晏辞能将此物留在身边,原因唯有一个,
      那便是他,正是南瑾当日在云蒙山涧救下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北狄少年”。
      南瑾生辰那日,沈晏辞曾在闲谈时向她提及,
      他年少时曾遭逢大难,险些命丧狼口。
      这与昔日那名‘北狄少年’的遭遇,不谋而合。
      是南瑾为他的伤口上药,又留下火折子供他照明防身,
      她曾经救过沈晏辞的命。
      可为何贞妃会说,对沈晏辞有救命之恩的人是阿容?
      南瑾暗自沉思,将她所知晓的关于此事的全部信息,在心底细细梳理。
      当日,南宫家因救下沈晏辞,此后双方关系才逐渐亲近,往来频繁。
      听采颉说过,也正是因着这一层关系,沈晏辞在离宫开府后,皇后常会去他府上走动,彼此这才结下了青梅竹马的情分。
      贞妃又说,南瑾的模样,与阿容总有六分相似。
      彼此都已成年,容貌尚且如此相似。
      而人在年幼时,五官尚未完全长开,那么她与少时的阿容,或许相似程度可达八九分也未可知。
      长久以来,那些如乱麻般盘踞在南瑾脑海中的线索,当下仿佛倏然得了牵引,一瞬清晰起来。
      昔日不知是何种机缘巧合,致使沈晏辞产生误会,误将救下他性命之人,认作了阿容。
      而南宫家为了攀附皇子,便选择了顺水推舟、将错就错,让阿容认下这“救命恩人”的名号。
      所以......
      一直以来,南瑾都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而是有人从故事的开始,就顶替了她的位置。
      雨夜极静。
      无边夜色将万事万物皆吞没于一片浓稠之中,
      唯余下淅沥雨声,落在人心头,荡起回忆泛了层层涟漪。
      这般想着事情出神,忽而有香气扑鼻而来,弥漫一室。
      那是独属于沈晏辞身上月麟香的气味。
      不等南瑾反应过来,便有一道阴翳倾碾而下,覆暗了她身上的光影。
      有声音欺在她的耳后,低笑着说:
      “等久了吧?”
      南瑾猝然回眸,目光正和沈晏辞含笑的眼波撞上。
      他眼底缠绵着的情谊,分明要溢出来。
      而南瑾清晰地知道,这份情谊,眼下或许并不直观地独属于她。
      南瑾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起身欲福礼下去。
      沈晏辞双手轻拢住她削薄的肩头,温声道:
      “朕说过,你与朕私下相处,尽可免了这些琐碎。”
      他掌心缓缓施力,将南瑾拥入怀中,
      “昱王和宣王得知朕大病初愈,早来了庄子里探望,朕也不好一味将他们晾着,只得委屈了你。”
      “嫔妾不过来了片刻,哪里有什么委屈?”
      南瑾依在沈晏辞怀中,半是仰面,静静注视着他。
      成了宫嫔这么久,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沈晏辞。
      他的瞳色很浅,是那种消融了的琥珀色。
      瞳纹却深,像是在一汪寒潭里坠了冰石,四散了涟漪。
      南瑾一时看得痴了,倒是惹得沈晏辞遽然发笑,
      “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