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是你的一个心结吧？”
宋野摩挲着叶侨的手，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自己其实也搞不清楚是怎么想的，但想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如果那个人是你妈妈，你会怎么办呀？”
叶侨不是贸然猜测，她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宋野从不与别人结仇，若是很早就找人跟踪他，她能想到地唯一人选就是宋郁菱。
宋野想了想，只说：“希望她能来见我。”
宋野的话一语成谶，几天后，宋郁菱真的来见他了。
宋野见到宋郁菱的时候，她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穿着一身米色缎面长裙，脸上不再是记忆中温柔和蔼的脸庞，从远处看已经能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和随年龄增长略微发福的身形。
只有头发还是像当面那样，一大片乌黑的垂在身后。
宋野当时刚跟林淮谈完线上会议，抬头在门口看到她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才沉默的将宋郁菱请到沙发上喝茶。
楼下车潮川流不息，不知是不是交通又堵塞起来，鸣笛声一声接着一声。
两个人各自低着头，谁也没有讲话。室内空气在无声流动，时间也跟着静止。
这样母子相见的场面是谁也没料到的，并不让人欣喜而是有些尴尬。
宋野心里不是完全空白的，有惊喜更多的是怨怼，让他18岁以后彻底成为挡在她幸福生活与项国栋这人渣中间一面厚实的墙壁。可是面前隔着近十年滔滔不绝的长河，纵使有再多情绪也只能任其在眼前流淌，失掉开口的勇气。
“老板，这个报表我做好了，您签个字！”
小周火急火燎的推开门，宋郁菱闻声望了过去，侧脸对着宋野，那是一张裹挟着岁月痕迹的侧脸像，高挺的鼻子和长长的睫毛，宋野跟她的骨相简直是一模一样。
小周看见这美丽妇人先是一惊，又偷瞟宋野一眼便反应过来。小周自知闯了大祸，却不知该怎样开口，宋野给她一记眼神，她赶紧把东西放桌子上深鞠一躬轻手轻脚走了。
偌大的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
“我儿子现在不错呀，现在都让人称得上一声老板了。”宋郁菱温柔的笑着。
“您不是早就知道了，没人带你来就能找到我。”
宋野咽了口唾沫，听到久违的称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开口的声音带着委屈，本想压下去可这份感情实在太沉重。
宋郁菱没说话，宋野坐在她沙发对面的凳子上，他低下头问：“为什么我住院的时候从来不看我，一次也没有。”
宋郁菱说：“你身边有人陪着，不缺我一个。”
“可子女身边最离不开的，不就是母亲么？”宋野哽咽着说出这句话，望向对面的女人时眼里泛着泪光，他不是想哭，可听见她这么说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
不致命，只是很疼。
宋野继续问：“那我要是死了呢，要是被你叫的那群人打死了呢，你也不会来吗？”
“他们不会打死你，只能让你抛弃叶侨。”宋郁菱平静地说，“只是宋野你还是很傻，明知自己会给爱的人带来危险却还要把她留在身边。”
他妄想母亲的温暖，宋郁菱对却他不似儿时那般，也不会再把他搂进怀里说，别怕有妈妈在。如今说出来的，也只有更扎人的话。
“果然是你做的，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目的，我到底还有哪里让你不满意，要让你把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呜咽声响起，宋野红着眼问面前这个在背后操纵他一生的人，她是他的母亲，可现在眼神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的心疼。
“曾经你也是这么为我做的，跟我断绝一切联系，怎么现在却不愿为她去做？你还是不够像爱我一般爱她，所以为什么要朝我发火。”宋郁菱不去看他，将一份文件袋扔在桌上，“我本想用许依依让你们俩彻底分开，看来是失败了，那个叫叶侨的女孩儿还真是厉害。”
宋野强忍着暴怒将桌上的文件拿起来，翻阅的时候手仍在抖着。
里面是一份病情报告，病例上第一页是病人的基本信息。
姓名：宋如金
病因：慢性阻塞性肺病
宋野颤抖着翻阅这本厚厚的病例，里面甚至有名为宋如金这个女孩的重症时的治疗照片。图中女孩瘦瘦小小不过10岁左右永远插着制氧机，好像这几张纸就概括了她的后半生。
宋郁菱无奈的声音响起：“我得了肺癌活不长了，如金的后半辈子，需要你照顾。”
宋野猛地抬起头，只见宋郁菱慢慢的在头上取着什么，半响将假发拿掉露出被疾病缠身而剃的光头。
她说：“原本还剩几绺，我嫌碍眼就全剃了。”
巨大的绝望与无力铺天盖地压在宋野心头，他想去坐在宋郁菱身边，身上的肌肉仿佛都僵住，无法从凳子上挪动半分。
宋野想叫一声“妈”，可要下这种场景自己好像没这个身份。
“你。”“你。”
一句话宋野调整了好久才艰难问出口：“你丈夫呢？”
“离了，”宋郁菱低头看着地板，“如金确诊病因后就离了。”
宋野一时无言，宋郁菱继续说：“里面还有一份星野传媒的股份，可以省掉你大量的广告费，对宠舍的新项目算是如虎添翼。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死后你可以直接接手。我不求你可怜我，只希望你打理好公司，如金的病需要大量的钱，我相信你才把这个重任交给你。”
其实后几句宋野已经听不清了，整个人仿佛抽离了现实，耳边伴随着阵阵嗡鸣声，陷入深深的沉思。
短暂的思考过后，他站起来走过去呈弱势的姿态蹲在宋郁菱跟前，手上还拿着那份沉重的嘱托。
宋郁菱笑着抬起手去抚他的脸，却听到宋野拒绝了她。
“我不愿意。”宋野说。
宋郁菱立马收回手，继而改为一记耳光重重摔在宋野脖子上，宋野被抽的手在地上撑了一下。
宋郁菱表情狰狞着怒斥：“宋野我不是请你帮忙，是通知你！”
宋郁菱态度极为强硬，饱经风霜的眼睛此刻不加修饰地刺向宋野，这个与她只有几年缘分的儿子，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
那记耳光如同烧红的铁烙，在宋野颈侧留下深深的红印。
宋野仰着头与怒火中烧的宋郁菱对视许久，她眼角的皱纹，冷漠的眼神，都昭示着时光已逝情感易变，纵使是有血脉相连的挚亲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不是他的妈妈，不是他渴望已久在痛苦时内心最为想念的人，她是宋郁菱，是宋如金的母亲，是带给他痛苦的人。
如金如金，她确实很爱她的孩子。
想到这儿，眼前蓦然出现苏巧眉老两口忙前忙后照顾他的情景。明明只是救了叶侨一次，却苦口婆心告诉他要好好吃饭，不然身体恢复不好。
换做以前，宋野挣扎过后可能会一口答应下来，即使这个女人再次出现是为了利用他照顾自己的女儿。
可是他遇见了叶侨。
一个让他变得有血有肉，有追求的人，那个掐日子等死的宋野已经死在侜山酒店的淋浴下，与血水一同离去。
宋野用袖子擦掉流了满面的泪水，扔下文件大步走回老板椅上。宋郁菱只能隔着电脑屏幕看见他。
“你想清楚了？辜负我的信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你不要后悔。”
“我一直在后悔，”宋野说，“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缠着你，这样就不会跟项国栋一起生活给他当赚钱机器那么多年。”
“因为你蠢！”宋郁菱嗤笑一声，“你从小到大就头脑简单，被他虐待，为什么不会逃跑！”
“你说的，他会打扰你的幸福生活。”宋野声音低低的，像是自嘲，“我是蠢，以为今天相见会有多么难舍难分……我以后不会再推开我身边的人，我相信我有保护好她的能力。”
语末他最后抬眼看向宋郁菱，“就像我把你保护至今，项国栋没有一次去找你要钱。”
宋郁菱再无话可说，她眯了眯眼睛，转身离开。
宋野在她要出门之时说了一句：“我保护你这么久，你现在也没有多幸福。”
这句话让宋郁菱彻底收敛不住情绪，她脸色铁青再次折返回来将宋野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不孝顺敢对长辈这么说话，骂他诅咒她的女儿，骂他良心都被狗吃了……
宋野只是低眉沉默的接纳一切，他全程都看着宋郁菱的脸，她不知道，她的怒目圆睁、冷嘲热讽和阴沉可怖的面色，都昭示着对宋野的心狠。
宋野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再也没有母亲了。
宋郁菱骂完以后摔门走了，出门迎面碰到个人把她吓了一跳。那人撅起嘴巴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看，宋郁菱出了公司门才明白她的眼神，她怕就是那个叶侨了。
宋郁菱眼底露出一抹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