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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湿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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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游赐手上缠着纱布,垂眸看了她一眼。
      伸出手来,对她说:“药,先还我。”
      容艺把药往后挡了挡,看着他,语气很认真,一字一顿道:
      “刚医生叮嘱的,你都记清楚了么?”
      “记得。”
      容艺又不大放心地问:“会换药么?”
      游赐眼睫轻颤了下。
      许久,他才慢条斯理地舔了下嘴唇,故意道:“不太会。”
      第03章 潮湿
      容艺看他一眼,问:“你家在哪儿?”
      游赐站她面前,没说话。
      似乎是怕游赐误会,容艺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会包扎,这样方便我每天来帮你换药。”
      他目光垂着,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嘴唇。
      上面口红早就没的差不多了,但她的嘴唇还是很红,不用涂口红也都是润红的。
      见他没说话,容艺又试探性地问:“不方便说?”
      不是不方便说。
      只是……他在步步为营。
      喜欢容艺这件事,他隐藏的很好。好到就算他几乎每天都会刻意出现在她的活动范围内,但她却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他。
      今天……算是个例外。
      他救了她。
      游赐垂着眸子,看上去有点难堪:“家里有人,不方便。”
      连说谎都那样熟练,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明明是一个人独自居住在篁蕴公馆的。这地方是城区与伏海镇的交界,算是这边的富人区之一。
      “行吧,”容艺秀气明艳的眼睛眨了下,又问道,“那你说个地方吧,我都可以。”
      游赐故意道:“我没地方可去。”
      容艺抱着双臂,皱眉道:“那要不……干脆来医院包扎得了。”
      闻言,游赐目色晦暗了几分,似是懊悔。
      “不行,医院包扎要收费,”容艺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现在用钱很难,得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再说了,我又不是不会包扎。”
      她仰起脸看游赐:“要不你来我家吧?”
      游赐没说话,目光垂着。
      容艺从他清隽的表情上看出来几分为难,看上去很不愿意和她扯上联系似的。
      正当她决定另寻他处的时候,少年已经点了下头,淡声说:“好。”
      她舒了一口气,在刚刚没用完的纸上飞快写了个地址,又塞到他手里:“这个你拿着,这是我家地址。”
      游赐手里又多出一张纸。
      但他只是轻捏着,看也没看,尽量装出没那么在乎。
      而事实上,这个地址,不用容艺说,他也知道。
      他曾无数遍默念过这个地址。
      无数次走过她的门前。
      而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她根本就不记得他,也不认识他。
      他知道她住的破旧平房的绿玻璃窗外,栽种着几丛栀子花树,每到五月,就会开出皎洁的栀子花。
      梅雨冲刷过后,花瓣散发出青涩浅淡的香气。
      每次经过,他都会带走几支。
      起初是养在营养液里,后来思念抽出了根,他便又将它们移植在他家的院子里。
      “别弄丢了。”容艺看他一直不说话,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怕他没听见似的,又强调了一遍。
      游赐只应了声“嗯”,没什么情绪地。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叫我哥送你回去。”
      容艺转过身,正准备去喊走廊尽头抽烟的黎新言去送游赐回家。
      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回头对游赐说:“哦对了,我叫容艺,艺术的艺。你叫什么?”
      游赐站在另一头,和容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少女明眸皓齿,在问他名字。
      她面孔明艳白净,烫过的劣质冷棕色长发打着卷儿,有一部分盖过了白色吊带。
      他垂着手,被包扎好的伤口在她主动问他名字的这一刹那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像是被梅雨季节腐蚀一样。
      明明刚刚缝针的时候,他都能忍下来的疼痛。
      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开始加倍地疼痛起来。
      “喂,我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容艺声音大了点。
      “游赐。”少年启齿,“游弋的游。”
      “恩赐的赐么?”容艺问。
      他颔首:“是,恩赐。”
      眼睫却垂了下来。
      -
      “怎么说,等会还去我生日聚会么?”
      黎新言边打方向盘边问容艺。
      容艺靠在副驾驶座上,单手支着,明显有些倦怠:“懒得去了,等会你送我回去吧。”
      “真有你的,你哥今天生日喂,这都不来见证一下?”
      话虽这样说,黎新言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反正不就是吃吃饭,唱唱歌么。”容艺歪着脑袋,似乎是困极了,她打了个哈欠,“再说了,你又不是我亲哥。”
      “行,行,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黎新言到底年长了容艺一岁,情绪控制这方面算是可以。
      游赐坐在后排,目光一直垂着。
      天色渐晚,伏海镇和他过去所生活过的大都市平礼不同,这边入夜很早,街道两旁的店铺在这个点大多都已经早早地闭了门。
      黎新言的车里只开了一盏暖光灯,光线微弱,轻盈洒下,在他的身周浅淡地笼了一圈。
      光与影交叠,少年隽邃的面孔明灭交加,显现出几分恹恹的矜贵气来。
      他身上的那股气质,似乎格外与潮湿梅雨季节里的腐败气息格格不入。
      他慢慢在心里咀嚼容艺的回答。
      其实容艺不去和那些人鬼混,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他眼睫很长,垂着的时候,会撒下一片淡淡的阴翳。小心翼翼抬眼去看前座,发现少女早就歪斜在座椅里面睡熟了。
      后颈的皮肤白皙又惹眼。
      她很喜欢穿吊带,今天也不例外。
      篁蕴公馆是私人别墅区,安保严防。他没让黎新言开进去,只在前面那个红绿灯路口就下了车。
      带上车门的瞬间,他有意无意间多看了副驾驶一眼。
      隔着车窗玻璃,能看见,少女似乎睡的很香甜。
      莫名联想到水晶球里沉睡的公主。
      他关门的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些。
      -
      “到你家了,好醒过来了。”黎新言熄了火,喊她。
      他侧了侧脸,顺手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容艺被叫醒,整个人都还有点懵,捏了捏眉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看了一眼后座。
      空空如也。坐在那里的少年早就不见了。
      她问黎新言:“你送他回去了?”
      “早送回去了啊。”黎新言咬着烟,没点,又问容艺,“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容艺单手撑着脑袋,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处分还没消?”黎新言皱了下眉,“容艺,你别他妈告诉我你不去念书了?”
      “烦不烦?”容艺受不了黎新言的唠叨,推门下车。
      “就知道嫌我烦,每次惹祸谁给你擦屁股?”黎新言有些郁闷,他这几日烟瘾很大。他点了烟,淬出一口烟雾。
      容艺用力关上车门:“别光顾着说我,你自己怎么不少抽点烟?”
      黎新言只当没听见,忍不住又唠叨了句:“容艺,下学期就高三了,不为你妈,你也该为你自己从长计议。”
      雨势渐渐小了,但没停。窸窸窣窣地飘着几丝。
      夜晚的风有点冷,容艺穿的单薄,抽了下鼻子,没接黎新言的话,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回去路上小心。”
      然后,她又抬起头,补了句:“哥,生日快乐。”
      猩红的烟灰尾在小镇的夜里缩短。
      黎新言没来得及掸,冷不防被烫了下。
      他慌乱,低头拿湿巾去擦。
      动作不知不觉放慢了些。
      再抬起头的时候,少女已经消失在巷道转角。
      -
      转过狭窄的小巷,闻到一阵清甜的栀子花香。
      一丛丛整整齐齐开在小平房外的绿玻璃窗前。
      容艺住在浮花街的巷尾。
      这里只有一盏时明时暗的路灯,灯光晦暗,雨丝在光线下显得暧昧又朦胧。
      这边是小镇的老街,脏、乱、差是这里的代名词。
      容津留下来的那间平房就在这,已经有了些年头,墙面上贴满了永远撕不完的招租广告,有些开裂。
      开裂处在梅雨的作用下,又长出些潮湿的青苔。
      这片区域没什么人住。许多原先这里的住客都搬走了,原因无他,无非是实在受不了这里的潮湿和暗无天日。
      容艺停下脚步,从牛仔裙的边兜里掏出钥匙来。
      门锁有点生锈,需要用力晃几下才能开门。
      锁开了。
      容艺推门进去。
      黑暗里,一股潮湿的霉味窜进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