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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枝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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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萧玦神情冷静:“北廖地处北方,往年侵犯我朝都选择冬季出兵,北廖兵卒擅长雪地作战,不惧寒冷,而我朝兵卒冬季作战经验不足,所以冬季作战十战九败。”
      常青暗暗点头。
      萧玦继续:“今秋若不出兵,北廖便有整个冬季休养生息,待到春起,便可完全恢复。且今秋干燥少雨,利于士兵渡河前往前线,平时十二日的路程,秋季十日便可到,早了这一两日,粮草可省下三千石。”
      立刻有人跳出来反对:“今秋出兵何等仓促,筹备不足又有几成胜算?”
      萧玦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臣愿亲自领兵上前。”
      常青适时开口:“陛下是贤名之君,若能在本朝夺回京、同十三州,陛下便可留名青史。”
      这两句话算是说进宣文帝心里去了,他四十多岁才登基,也想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再没有什么大事比这件事更大了。
      宣文帝激动起身:“好!有萧爱卿出兵,朕倍感安心。”
      眼见着宣文帝已有决断,持反对意见的大多数人都缄口不言,只是依旧有人质疑出兵仓促一事。
      萧玦答道:“臣愿领京郊三万兵卒,到达霸州后与驻扎前线的常将军会和,共同出战。”
      常青的儿子还在霸州驻扎。
      有人嗤笑:“霸州常驻的士兵也不过三万之数……”
      萧玦肃然:“此次出兵是为了夺回京同二府,而非灭北廖,六万兵卒足够。若京中准备不及,沿途州县可以准备粮草。”
      事已至此,宣文帝再无顾虑,已然决定出兵前往霸州。
      萧玦适时说道:“为振奋军心,请陛下派皇子督战。”
      此番举动倒也合理,夺回失地是大事,宣文帝御驾亲征都无可厚非,只是他才刚登基,若是此时离开朝廷,只怕是朝堂不稳,所以皇子督战也可。
      宣文帝也认可此事,只是说到派哪位皇子随军的时候,宣文帝倒是没了主意,只说明日朝堂上再议。
      散了朝,常青走到萧玦面前,笑眯眯地问他:“萧将军还没说老家在何处。”
      “晚辈祖籍颍州,七年前遭了灾成了流民,而今父母兄弟都已经不在了。”
      常青不语,只是牢牢盯着萧玦的脸,好似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萧玦面色淡淡:“老将军对晚辈好似分外关心些。”
      常青神色肃然,眼神中带了些威压:“萧将军……似有故人之姿,让我想起从前的一些人。”
      萧玦嘴角含笑,看向常青的眼神丝毫不躲:“竟有这样的渊源,不知晚辈像谁?”
      常青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一笑:“是我老眼昏花了,萧将军莫怪。”
      萧玦双手抱拳:“无妨,晚辈先行告退。”
      常青盯着萧玦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这世间真会有人如此相似?只是他说自己二十四岁,年纪倒是对不上,若那孩子还活着,而今应该是二十二岁……
      常青缓缓走下台阶,心想,方才看他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异常,若真是程家遗孤,面对灭族仇人岂会如此平静?
      自己方才都险些失了分寸,他竟真有如此定力?
      -
      萧玦回府之后先到了书房处理公务,听说音音把崔勇叫过去说话,他又把崔勇叫了过来。
      崔勇的这个假算是毁了,连府门都没出去过。
      萧玦直接问:“和公主说什么了?”
      崔勇把今日说的话一来一回都复述了一遍,甚至连和绸儿说的话都复述给了萧玦。
      萧玦翻看着公文:“知道了,你下去吧。”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铺展在书案上,萧玦端坐椅上,肩背挺若松柏。远处案几上香炉几缕青烟摇摇直上,屋内弥漫着松柏木香。
      萧玦的书房一侧朝着流云阁院内,另一侧则是将军府花园。
      这几日花园有工匠劳作,平阳长公主送的凉亭正紧锣密鼓的搭建着,算来今日也应该建好了。
      花园的一侧忽然传来笑声,是音音的声音。
      萧玦起身推开窗,见远处凉亭上挂的轻纱随风而起,绸儿和音音正在给纱下挂铜铃。
      准确的说,是绸儿在挂,音音在一旁捣乱。
      她用扇子挑起纱,提起裙摆跑了几步,随后趁着风来的时候轻轻松开,让纱飘向天际。
      双颊因跑动透着淡淡的粉,耳边一对翠玉珰轻晃衬得颈间莹白胜雪。
      乌发如云,随风而动,杏眼含笑,似秋水横波。
      笑声传进萧玦的书房,他静静看了片刻,而后又回到书桌前坐下。
      他是从尸山血海里博出的功名,浴血奋战至今为的就是这一刻。
      谁都不能夺走,谁都不能。
      第18章
      夜里音音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转身朝向身侧,却感觉微微发凉。
      音音揉了揉眼睛,确定了萧玦不在身边。
      再往前看,见他正坐在窗前的榻上。
      音音撑起身子,刚想叫他,却有些愣住了。
      萧玦单手撑在榻上的矮桌上,闭着眼,手揉着蹙起的眉心,眼睫低垂在鼻梁投下一道阴影,薄唇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音音从没见过萧玦这样。
      他好像很累。
      平日里她看到的萧玦都是冷静自持、胸有成竹的,可现在的萧玦看起来,仿佛有些脆弱。
      音音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刚走了两步就被萧玦发现了。
      “怎么醒了?”他笑着看向音音,眉宇间一扫疲态,仿佛刚才音音看见的都是假的。
      音音不答话,走到他面前,站在他两腿之间,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
      这里有两道暗暗的印子,她不会看错的。
      萧玦双手环着她,低头看她,又问了一遍:“怎么醒了,梦魇了?”他声音低沉有温柔,让人安心。
      音音摇了摇头:“被子里凉了。”
      萧玦把她抱在腿上:“天刚转凉,你若是怕冷,我*叫人端个炭盆进来。”
      音音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说话时胸腔里闷闷的声音,又是摇了摇头:“将军回去,被子里就暖和了。”
      萧玦要抱着她回去,音音却蹬了蹬腿:“坐一会,我们看看月亮。”
      顺着她的意思,萧玦打开窗,夜色明亮,圆月皎皎若银盘倾泻,清辉遍洒人间。
      音音挣脱萧玦的怀抱,跪坐在窗口,双手扶着窗沿,抬头仰望,月华照在她的身上,青丝扬起,她微微眯着眼,享受着这阵微风。
      萧玦伸手,感受着她的发丝从指缝间流过,再看音音,感觉她像是沐月而生的仙女,此刻受到感召,像是要回到月亮上去了。
      想到这,他忽然有些紧张地按住音音的衣摆,反应过来后又将之松开,无奈地笑了笑。
      音音转头看他:“将军做噩梦了吗?”
      萧玦想了想:“不算,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梦里大姑姑悬在房梁上,眼中流着血泪,质问他为何没有一剑杀死仇人。
      小姑姑背对着她,一次次重演着被砍头时的场景,血迹飞向天空,模糊了他的视线。
      音音追问:“将军梦到什么了?”
      萧玦伸手指了指房梁:“梦见我幼时,有一只大蛇盘在家中房梁上,虎视眈眈。”
      “啊!”音音尖叫一声,钻进萧玦怀里:“咱们这会有蛇吗?”
      萧玦噙着笑,摸摸她的发顶:“京中干燥,不会有的。”
      音音还是害怕,整个人蜷成一团,往萧玦怀里钻:“你家里怎么会有大蛇啊?”
      “骗音音的,没梦见大蛇,是小时候的一些事,醒了就记不住了。”
      音音从他怀里抬头,发丝杂乱,噘着嘴看他:“你骗我。”
      “请公主责罚。”萧玦一脸严肃。
      音音顺了顺头发,想着他方才的神情,察觉出他在撒谎,他一定是做了噩梦了。
      可他是个将军啊……音音定定的看着他,他眉宇间还有杀晋王时留下的伤痕。
      这样的人是不会说出自己做了什么噩梦的。
      “我母亲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傅母把我带大的,傅母是母亲的陪嫁,也是渤海人……”
      音音轻声说:“我从小就总是做噩梦,傅母会抱着我,给我唱渤海童谣,然后我就能睡着了。”
      她看着萧玦:“我给你唱吧。”音音拍拍自己的腿,模仿着当年傅母哄她的动作:“你躺上来。”
      萧玦陪着她过家家一样,躺在音音腿上,闭起眼睛。
      音音清了清嗓子,回忆着当年的音调:“你别笑我啊……”
      “不会。”
      “那我唱了……月亮圆盘盘,挂在屋顶上。云朵飘飘荡,挂在月亮旁。乖宝伸伸手,抓不到月亮。娘亲举高高……”她声音轻轻柔柔,像月光,像轻纱,像这世间一切美妙的东西。
      她唱着唱着,鼻尖发酸,声音也有些哽咽。
      “娘亲举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