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路人们簇拥着安慰。
反观南意，人群的阴影漫过他全身。
那些细碎的、刺耳的声音，不断穿透他的耳膜，让南意想起了过往——
‘就是他，连亲妈都不待见，可怜哦。’
‘可怜什么？看着就不是个正常孩子，成天没个笑脸，那双眼睛看着跟狼崽子似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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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上次我不就拿了他几个空矿泉水瓶，他看我那个眼神哦，恨不得把我给吃了！我当晚差点儿做噩梦！’
‘知道吧，有些孩子就是天生坏种……’
‘活该亲妈不要他……’
‘……’
恶毒啃噬着南意的心脏，将它一点点吞噬、霸占……
南枝就是在这时，拨开重重人群，走到了南意身边。
她柔软温暖的手掌轻轻搭着南意的肩膀，感受着手掌下的细微颤动，南枝有所感触，低头看了他一眼。
随后温声安抚：
“别担心，我在这里。”
南意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触动。
那个困守在深渊的稚嫩灵魂，原以为自己只会被阴影和黑暗吞噬。
结果，头顶那层密不透风的阴霾忽然被撬开，一束稀薄却温暖的光，照了进来。
“你在……这里？”
南意抬起眼眸，里面那些张牙舞爪的怨毒恶意正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南枝不厌其烦地点头重复：
“嗯，我在这里。”
南意嘴唇动了动，隐约像是两个字的口形。
但他终究没有喊出声，倒是情绪比之前稳定很多。
男人努力藏起惊艳到快要流口水的表情，维持温和有礼：
“你好，你是这孩子的妈妈吧？刚才我们发生了一点误会，没关系，让他给我道个歉就完了。”
炒饭炒得略觉疲惫的南枝，着实没有太好的耐心。
何况还是面对欺负自家崽的蠢货。
她径直掀起眼皮：
“我儿子为什么要道歉？”
出乎男人意料的回答，让他“啊”了一声后，愣在当场。
周围看客也是吃惊不已，不由得议论纷纷。
以及直播间也是波澜四起。
——夜市当然不可能处处都架起摄像头，这一幕是被藏在重重人群后的节目组摄影师拍到的。
【我就知道，南枝果然还是你。】
【还以为转性了，没想到本性难改啊！】
【为什么觉得挺爽快的？难道是看电视被憋屈太久了？】
【有些人是真的三观不正，居然能被南枝行为爽到？先犯错的不是南意吗？】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熊孩子？就是有南枝这种不负责任的家长！】
【等等等，情况不是还没确定吗？怎么就笃定是南意认错了？】
南枝也是这个意思。
她迎着一众惊讶的眼神，慢条斯理开口：
“连证据都没确认，凭什么说我儿子冤枉了你？喏，付款记录在这里。”
男人脸皮一抖。
但他强撑着没有露怯，和南枝一起确认了手机。
结果当然是没有对应的付款记录。
包括直播间观众在内的一堆人，全部蒙圈儿！
搞了半天，原本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真没付钱？
第16章从未有过的善意
男人反应速度很快。
他迅速假装出吃惊的样子，手足无措地道歉：
“不、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我以为我付过钱……我真记得当时扫了付款码！可能是网络出了故障，才导致支付没成功！”
加快的语速，急切的态度，赧然的神态……
仿佛都在告诉大家——
只是一场乌龙。
眼看着男人点头哈腰的道歉，又摸出60块现金要塞给南枝。
一堆围观的人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准备离开……
“等等。”
南枝避开男人递来的钱，甚至没看他。
她握着南意肩膀的手掌微微用力，给予他无形的支持：
“一一，这位叔叔真是不小心吗？”
南意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他是故意的！”
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让围观群众再次驻足。
怎么回事？
这事还没完吗？
男人不再像刚才游刃有余，脸色格外难看：
“我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有必要为了60块钱自毁名声？”
南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柔弱纯净若通透白玉的面庞，隐隐显露锋芒：
“是啊，教书育人的老师怎么会自毁名声呢？”
表面附和，实则讥讽。
意识到事情不会轻易结束，男人涨红了脸：
“那你们想怎样？”
南枝摸出手机：
“报警吧。”
男人结结巴巴地大声反驳：
“不、不行！你们口说无凭，没有证据，为什么污蔑我？”
南枝悠悠开口：
“是不是污蔑，把警察叫来不就知道了吗？”
南意难得和南枝步调一致，紧跟着用力点头！
南枝好笑地看了眼南意的小脑瓜子，温柔抚过他的后脑勺：
“……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证据？”
这里的人不知道，她却是很清楚——
他们不是真的在摆炒饭摊，而是在录节目。
所以刚才炒饭摊的每一幕都会被镜头录下，也包括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等警察来了，是不是冤枉了他，只需要查看拍摄素材，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南枝态度着实笃定，让男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落了什么把柄，这下彻底慌了！
四周嘈杂议论声再起：
“怎么回事？不是说误会吗？”
“这母子俩说不是误会，那人就是故意吃霸王餐，要找警察来呢！”
“看这样子，难道是有证据？那男的表情也不大对劲儿哎！”
“妈呀，还有这反转？”
“这男的不是小学老师吗？怎么能干这种事？”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说不定老师身份都是编的……”
“……”
这下，被唇枪舌剑刺得浑身伤的人，从南意换成了这个男人。
男人的小学老师身份不假，但他平日里喜欢小偷小摸的毛病也是真的。
到时候警察一查，真相曝光，事情传开……
他在妻儿亲戚同事面前岂不是颜面扫地？
男人眼底骤然发了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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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想也不想，直直朝着南枝撞来！
南枝虽然及时避让，却还是被男人的肩膀擦到，羸弱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跌倒！
“妈妈！”
南意那小小身板儿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使出吃奶的劲儿，硬生生拽住了南枝的手，把她从摔倒的边缘拖回来！
南枝惊魂不定的站稳。
心里除了被吓到的余悸，更多的是听到那声称呼的惊喜。
她甚至没在意那个男人已经接连撞开数人，突破看热闹的重重人群，转眼逃之夭夭……
“一一，你刚才叫我什么？”
南意脸上残留着淡淡绯红，像是害羞，径直偏过脸去，不去看南枝的表情。
南枝不好逼迫他，就是没忍住，弯腰用力抱了下他。
忽的，一阵激烈的吵闹声传来。
南枝循声看去。
就见刚刚逃离的男人居然被几个热心群众给逮了回来！
男人像是瘦弱的小鸡仔被架在中间，他拼命缩起脖子，眼珠子左右乱窜，看着狼狈极了。
大家一看他的神态，哪里还有不懂的？
很快，警察来了。
都不需要南枝开口，热心的围观群众就你一嘴我一句地讲清了来龙去脉：
“我们都亲眼看到了！全是证人！”
“连炒饭都偷，这种人可不能当老师！必须要通报给他们单位知道！”
“都怪我们刚才被他蒙骗，居然以为是这小朋友记错了……”
“小家伙对不起啊，阿姨刚才说了你。”
“是奶奶糊涂了，喏，给你我家小孙子最喜欢的巧克力！”
“小朋友厉害哦，能帮妈妈捉到吃霸王餐的小偷，长大以后不得了！”
“……”
南意显得有些慌乱。
他在短暂的人生里，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冷眼、鄙夷、嫌弃……
被欺负是常态，得到的善意寥寥无几。
结果现在，那么多人都在给他道歉。
有人朝他笑，有人给他糖果，有人比划大拇指称赞他……
好像他不是天底下最讨人厌、不值一提的小罪孽，而是被人真心爱着、呵护着的乖宝宝。
那层被他亲手竖起的冷硬外壳，悄然裂开一条缝，令得表现出难得的茫然以及孩童的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