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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明灯与慈悲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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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腐臭的腥风直逼他的面门,季月槐眼看就要被抓瞎眼,与剑客交战正酣的秦天纵迅速抽身,咬牙替他抗下这一爪子。
      季月槐来不及道谢,却见秦天纵被划破的手指泛起青黑的一片,显然是中毒了。
      迅速为秦天纵封住穴道,季月槐柔声嘱咐道:“切勿运气,当心毒素蔓延至筋脉。”
      不等秦天纵回话,季月槐转身,面色忽的一沉。
      他手腕一抖,白绸绷直如长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刺出,直击剑客的经外奇穴。
      对方熟练地挑开,但那抹月白堪堪离其毫厘时,忽的化刚为柔,灵蛇般缠上其脖颈——原是虚晃一枪!
      “哼。”
      季月槐手上力道加重,毫不留情地勒紧剑客的咽喉。
      此时此刻,他才有闲心观察剑客的长相。
      鼻若悬胆,下颌线条刚毅,不说多英俊,但却分外正直。
      有些奇怪的是,此人被季月槐勒着,眼中却无棋差一着的不甘,反而是释然的平静与解脱。
      季月槐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试探地开口,轻声问道:“身不由己?”
      剑客眸光一闪,但却很快沉寂。
      季月槐正想追问,但身边的秦天纵却扑通一声,直直单膝跪了下去。
      他五官痛到扭曲,死死地扣住手腕,五指深深掐入皮肉,硬生生从逼出半截千足虫!
      此虫通体漆黑,头部生着倒钩,模样分外渗人。
      “蛊虫?!”
      秦天纵已经反应很快了,但也只来得及掐断半截虫身,只见其仍在疯狂抽搐,渗出的汁液将青石地砖腐蚀出一个小坑。
      而剩下的半截,却趁机钻入秦天纵皮下,顺着胳膊上的青筋蠕动。
      秦天纵咬紧牙关不发一声,但额角沁出的冷汗暴露了他钻心的痛楚。
      季月槐见状,心一狠,将剑客勒晕过去,连忙上前搀扶秦天纵。
      可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却无意间对上地窖口缝隙的一双笑眼。
      眼白多,黑眼珠少,泛着幽幽的绿光。
      兴奋的,狂热的,玩味的,邪气的。
      是小货郎的那双狐狸眼。
      季月槐身躯一颤,但紧接着叹了口气,平静道:“何苦呢。”
      小货郎怔愣了下,随即笑开了花。
      “很久没人喊我名字了。”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季月槐,“好怀念呀。”
      “嘘,嘘嘘嘘嘘嘘。”
      何苦食指抵唇,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一口气念完这大长串,他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何苦歪着脑袋,木然道:
      “我就是这种人,这些是我最爱干的事儿,你能——”
      “拿我怎么样?”
      第19章
      磨坊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秦天纵压抑的低喘声不断,季月槐心急如焚,手腕一动,白绸飞窜而出,将何苦捆的结结实实。
      何苦丝毫不慌,嬉皮笑脸地嘲讽道:“看,光把我四肢给绑起来了,怎么不把我的脖颈也勒住?哈哈哈哈,勒断最好!”
      可惜,季月槐不吃激将法,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
      良久,季月槐冷冷道:“替他解开蛊术。”
      何苦反问:“那你会放我走吗?”
      季月槐沉默不语。
      何苦笑了,他瞪大眼睛,语气森寒地问道:“请问,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我为何要做?”
      此人软硬不吃,且执拗的可怕,季月槐闭了闭眼,按捺住内心的焦灼,决定先退一步。
      “那深绿的浊水,究竟是何物?”季月槐语气凝重,“为何寨民们明知有害,却如此渴求它。”
      “我说是治病的,你信不信?”
      “治病?”季月槐追问,“什么病?”
      何苦用手挠了挠下巴,像是在回忆什么。
      “那年,我路过此地时,寨子里那叫一个惨啊。”
      “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别说棺材了,连墓碑都没,就草草埋在山坡里,插上一根竹竿,再挂串纸钱就算完事儿。”
      “我数了数,最多的挂了九串纸钱,那就意味着,下面有九个人七横八竖地叠在一起,死都不瞑目。”
      “而我是个心善的。”说完这句话,何苦忍俊不禁,笑了半天才接着讲。
      “看他们这么惨,我就像救世主一样,熬汤药分发给他们,将许多濒死之人救活了。”
      “只不过,这汤药不能多喝,喝多了就上瘾,上瘾了就会……”
      季月槐接道:“变成药尸。”
      何苦赞许地点点头,又不满道:“你别这样看着我,他们明明可以克制住自己呀,只是意志力薄弱,自己停不下来罢了。”
      “本该死于疫病之人,能活下来就该感恩了,轮得到他们挑挑拣拣吗?”
      “季前辈,你也对草药医理颇有研究,应该懂我有多伟大吧?”何苦冲他俏皮地眨眨眼。
      听闻此言,季月槐心头仿佛炸开闷雷,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何苦。
      他怎知自己擅长此道?难道说……
      “对,那天我瞧见你啦。”何苦笑得前仰后合,“你吓得脸都白了,娇滴滴地往人怀里靠,羞不羞呀?”
      季月槐语塞,却无心反驳他的疯话,心中的迷雾逐渐散去,一片清明。
      他定定地看着何苦:“所以,问剑的结果没出错,石川已经死了。”
      何苦连连点头:“聪明,聪明。当时我在旁边,差点吓得站不稳了。”
      “谁规定领头的那个就是赶尸匠?”他洋洋自得地吹了声口哨,“赶尸嘛,不一定要傻乎乎骑驴系绳,坐在最前头。”
      “藏在树上也照样能赶尸,你别说,还轻松不少呢,至少不用时不时回头,数队伍里有没有少人了。”
      季月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日,他和秦天纵在窥视赶尸队时,竟没察觉到,深林的某棵大树上,有一双狡黠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他们。
      季月槐咽下心头不适,继续追问:“那石亓呢,他又是哪儿惹到你,你要对他下如此毒手?”
      何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草甸上,心不在焉道:“你说那个弟弟?他呀,他纯是运气不好,竟然认出了宗少侠。”
      何苦用下巴点了点晕倒的剑客。
      “不除掉不行呀。”
      季月槐心思一动,本想追问宗少侠遭遇了何事,却忽然察觉到了蹊跷之处。
      他质问何苦:“那天你驱赶的尸体是从哪来,要运往哪里去?”
      何苦听闻此言,忽然不笑了,他眼珠转了转,幽幽道:“现在,似乎不是问此事的好时机吧。”
      季月槐敏锐地察觉不妙,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一柄长刀直指他的咽喉。
      秦天纵半张脸被刀光映亮,高束的马尾随夜风轻扬,发丝拂过其染血的唇角。
      只是,眼底深处蒙上了层拨不开的银雾。
      显然,被蛊虫控制了。
      明明刀尖离脆弱的喉管只有毫厘远,但季月槐最先感受到的却不是恐惧,而是恍惚。
      恍然间,就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黄昏。
      彼时,季月槐整个人失魂落魄,踉跄跑出了老庄主的寝殿。
      这座巍峨的大殿盘踞于绝顶之上,长长的阶梯蜿蜒于云雾中,叫攀爬之人不由得心生迷茫——究竟何时能到头?
      季月槐跌跌撞撞地拾级而下,却碰上满脸写着六神无主的秦天珩。
      他见自己从大殿出来,死死钳住季月槐的小臂,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些季月槐听不懂的话。
      什么传位,什么仪式,什么追兵?
      季月槐满头雾水,他全然不知山庄发生何事,也挣不脱大少爷的手,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可还没听出个好赖,耳边却传来呼啸而来的尖锐破空声。
      紧接着,就是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以及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啊————”
      秦天珩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只见他的左腿被白翎箭矢狠狠贯穿,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箭羽。
      “你,你没事吧。”
      季月槐彻底慌了,他想帮忙查看伤势,可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浑身僵住,艰难地慢慢转过脑袋。
      残阳如血,十步之外,秦天纵勒马立于山巅,身后黑压压的铁骑如潮水般蔓延至天边。
      劲风猎猎,他的披风上下翻飞,内里的甲胄闪烁着凛冽的冷光。
      秦天纵翻身下马,一步步地朝季月槐走来,每一步都似踩在他的心尖,慑人的危机感压迫的他几乎要腿软。
      他长刀未出鞘,杀气却已四溢而出。
      怎么回事,他不是还在闭关修炼么?山庄不是昨日还是风平浪静么?
      季月槐紧咬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刺的疼。
      尽管有诸多不解,但他知道,以大殿内的情况,自己现在不逃,以后便再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