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爸爸……妈妈，这种称呼，他是不是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了。
他被他们恨着呢。
所以即便是知道他们要走了，他也不敢上前再看他们一眼。
周止还在唱他的《种太阳》，只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静静地看着他。
姜行感觉自己没事，但是身体不自觉发冷，寒毛竖起——他抬头看了一眼烈阳高照的天，冰冷笼罩了他的身体。
“哥哥……”
“我没事。”
“……”
周止抿了抿唇，用双手紧握他的手，笑道：“哥哥你好舒服呀，我好热哦，借我凉一凉好不好？”
“好热呀好热呀，种太阳种多了，还是周墨说得对，古代后羿忙着射日结果现在有人忙着种太阳，感觉他会被气活过来，哈哈……哈。”
周止抱住了他。
姜行不喜欢有人碰他，但是现在，他看着扑在自己怀里的小孩，没有力气推开，甚至在他身上汲取了微弱的暖意。
有车辆开进来，正好停在他们的身边。
姜行勉强看了一眼，姜秋和林舟两个人隔着很远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往他们这个方向来。
周止看到大人，默默地再次牵起他的手，和他黏在一起并肩站着。
林舟和姜秋特意绕路不在他这边上车，他们背对他，一言不发。
姜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冒着寒气：“……”
周止握他的手更紧了几分，他下定决心道：“哥哥，你和他们说几句话吧，说完你就安心来我家！”
话落，他牵着他跑到另一边，正好和林舟对上视线。
姜行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止，再和林舟冷淡的眼神对视。
她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情绪，像在看陌生人。
姜行其实没有话能和他们讲——姜秋和林舟不知道他在哪里读幼儿园，分不清他现在几岁，也不知道他平时在做什么上什么课，对他的心里话更没兴趣。
他说了他们不会听的。
他很弱小，说什么话都没人听见。
爷爷奶奶听不见，外公外婆听不见，林舟和姜秋也听不见。
他不想说了。
但是周止悄悄鼓励他：“最后说些话以后哥哥就不会后悔了！”
后悔。
缠绕在他耳边最多次的词。
他不想后悔。
于是他，屏住呼吸，鼓起勇气，对着林舟喊了一声：“妈妈。”
他没有能和她说的话，但是不想让自己遗憾。
他想知道，喊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感受。
林舟依旧面无表情：“反正我要离开了，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你就这样喊吧姜行，希望以后不要再见了。”
姜行心里更冷了。
原来林舟是这样想的。
原来喊妈妈是这样的感受。
车子离开了。
“爸、爸。”
姜秋默默在后边看到这一切，轮到他的车子驶过，他在姜行开口的那一刻摇上车窗，把一切话语隔绝在窗外。
他让司机把车载音乐开大一点，对着电话说：“你在哪儿啊今天。”
姜行头晕目眩。
理解奶奶和外婆为什么会晕倒了。
好冷。
眼睛好酸。
好难过。
没有人爱他。
幼儿园老师们说的都是错的。
他没有爱他的父母，没有爱他的家庭，什么也没有。
“姜行。”周止凑在他面前，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心，“你来我家做我真的哥哥好不好？”
“我不会让你难过的哦！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的！”
“我很需要你！”
周止坚定道：“你可以来我家体验一下做我哥哥是什么感觉！体验一周怎么样！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做我哥哥，我以后就不缠着你了，也不会喊你哥哥！”
“你可以喊我爸爸妈妈叫爸爸妈妈哦，他们可喜欢你啦，经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哪里都好，会弹钢琴又聪明，叫我多学学你呢。”
姜行透过水雾看到并不清晰的周止，轻声道：“喜欢我？”
“是啊，我们都很喜欢你！不过我比他们都喜欢你就是了！”
周止看着他傻里傻气地摸摸头，踮脚拿衣服下摆给他擦眼泪：“来我家做我哥哥吧姜行，来试试嘛~”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柔软的布料在他的动作下擦得他脸有点疼。
姜行往后退了一步，周止却以为这是他的拒绝，惊慌地又加重了几分力气：“别走别走！”
姜行红着眼摇摇头：“谢谢你帮我擦眼泪，但是有点疼，我自己来。”
周止愣愣地：“竟然！那我把衣服脱给你擦吧哥哥！”
姜行：“……”
“我和你回家，周止。回到你家给我拿纸巾就好。”
周止双眼亮起：“真的吗！哥哥！！”
姜行点点头。
周止开始傻笑，牵着他愉快地跑回家，蹦蹦跳跳的：“太好啦，我有哥哥啦~”
姜行被他带着跑，心里并不雀跃。
他想：喜欢是什么感情呢？他也能拥有家庭的爱吗？
周止的父母真的会接纳他吗？真的喜欢他吗？
他跟着周止回了家，周墨和周夏听到周止的话哈哈大笑，犹如捡到宝的海盗：“哎哟好儿子，做得好！做得好啊！太牛逼了，不愧是我儿子。”
周墨蹲下身看他，洋洋得意：“姜行，来我家可没有你的苦日子吃啊，好好待着吧，爸爸以后宠死你。”
周夏也跟着蹲在她面前，和周止如出一辙的眼睛望着他：“嘻嘻，那么好看的孩子无痛被我养，真爽嘻嘻嘻嘻。”
周止抱住他强调：“他是我哥哥！我的！”
周墨点头：“是是是，是你的，诶，你带着姜行去你房间玩吧，我和你妈出门一趟给他买件衣服，顺便带个披萨回来，等我们回家了你们再下来。姜行你吃吗？”
姜行没想到他们的态度是这样的，一进周止家就愣住了。
他们很奇怪。
但是很好。
姜行仍然感觉眼眶酸热，他低声说：“吃的，谢谢叔叔阿姨。”
周墨摸乱他的发：“和阿止去玩吧孩子，欢迎你来我们家。”
周夏笑嘻嘻地给他拿纸巾擦脸：“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周墨：“呃……小夏你这样说我们好像变奇怪了。”
周夏：“诶？”
周止牵着他离开他们，带着他吧嗒吧嗒上楼：“哥哥，我去你房间那么多次，你都没来我房间玩过呢！现在来和我玩叭~”
“……嗯。”
姜行在周止家待了一周，期间爷爷奶奶没有过问。
周墨和周夏对他的态度和姜秋林舟完全不一样，他们调皮、肆意、放松，总会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留钱给周止让他点外卖。
周止带着他在房子里到处玩，给他看周夏画的儿童绘本，给他看周墨未完成的油画。
他们一起睡，一起拥抱，一起洗澡。
就像真正的亲兄弟。
周墨和周夏在这七天确实把他视如己出，做错了事会教育他，也会安慰他；半夜会悄悄进房间给他们掖被子，看到他没睡着，他们会轻声和他说：“要是周止睡相不好踢你，你就踢回去！”
姜行说：“他不会的。”
周夏给他戴上睡帽：“阿行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阿止都睡成猪猪了。你是睡不着吗？”
姜行说：“有一点。”
周墨抱住他躺在床上，周夏去另一边抱住周止，四个人躺在小床上很拥挤，但是很温暖。
他说：“我和妈妈来哄你睡，想听故事还是听歌？”
没有人给他说睡前故事和唱安眠曲，姜行拿不定主意，小声说：“都可以。”
“讲故事吧那就，讲什么呢……三只小猪吧。从前，有三只小猪兄弟……”
姜行心里暖暖的，从来没有这种感受，他认真地听周墨说故事，在深夜里听他没说完就睡着的均匀呼吸，听周夏绵长的呼吸，听周止梦里轻轻地呓语：“哥哥陪我玩……”
他想，这样的日子真好。
他确实没有办法离开了。
不想回到隔壁。
不想回到家里。
不想看到爷爷奶奶。
他只想和周止他们在一起。
他沉沉地闭上眼，第二天醒来，床上依旧是四个人。
周墨摊成大字型睡觉，周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滚进他怀里抱住他，周夏面对他们侧身睡，手臂压着被子不让他们踢开着凉。
窗外阳光透过窗帘暖暖地洒在床上，几声鸟语清脆地在窗外响起。
姜行鼻子一酸，紧紧抱住怀里的周止。
他要一直做他哥哥。
一辈子都要做他的哥哥。
第42章
姜行看着自己小时候写的日记，冷冷地把“我要一辈子做周止哥哥”这句话划掉、涂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