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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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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玄色氅衣上刺绣着祥云宝相花,环佩丝绦相衬。
      配上皂靴,将人装点得矜贵又孤冷。
      昨夜的疯狂纠缠就像一场梦。
      缨徽嘤咛:“你要不要去看看小莲花再走。”
      感觉他不高兴,没话找话。
      李崇润整理衣襟的手微顿。
      看向窗外游廊,道:“今日是议政的日子,结束后我再去看。”
      作势要走,缨徽提声:“用完朝食再去。”
      她掀被起身,从箱笼里拾了件暮山紫的襦裙。
      潦草披上,想要陪他一起用。
      刚一着地,如宿醉初醒。
      头晕沉沉的,只能靠在他身上。
      李崇润垂眸盯了她一阵。
      才将肩膀放低,适应她的角度。
      她听见他的胸膛里传出低微的叹息。
      缨徽其实没什么胃口,兀自趴在膳桌上打盹儿。
      李崇润倒是自在,风卷残云,手下杯盘碗碟挪腾得流畅。
      议政少说要五个时辰,对脑力和体力都是考验。
      他不能失去手中权柄,失去了权柄,就等于失去一切。
      包括眼前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食得餍足,才分出心神看一看缨徽。
      “那个……”
      他忖道:“城中暂且安定,你若是待得无聊,可以出去逛一逛。让孔毓给你安排好护卫。”
      缨徽点头。
      李崇润朝着她张口,想嘱咐她没事少往左营路军营转悠。
      话未出口,又咽了回去。
      想起昨夜的飞醋,绕来绕去绕不过的谢世渊。
      他不仅憎恨缨徽,更加厌恶自己。
      总想去比较,这样偏执又小气,简直笑话。
      他将瓷勺扔回碗里,起身离开。
      缨徽目送他的背影,呆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红珠从门外探出头:“娘子,我们去吃酥山吧。”
      城中黄金楼有藏冰,做的酥山格外别致。
      冰沙细腻,加了黄油酪乳。
      最精致的是浇头,用冰糖熬的山楂酱,酸酸甜甜。
      每一勺冰都裹挟着山楂酱,浓郁芳香。
      坐在二楼雅间,欣赏着窗外人流如织。 :
      红珠连吃了三碗。
      白蕊说什么都不肯再买了。
      “黄金楼里好吃的那么多,非逮着这冰吃个不停,你就算了,诱得娘子也吃这么多。”
      红珠抹抹嘴,“分明是娘子诱我!”
      缨徽面前也摆了三五只青釉瓷碗。
      黄金楼掌柜认得都督府车驾,殷勤备至。
      除了她们自己点的酥山,另送了三碟小点心。
      红绫饼餤,甜菓子,酪樱桃。
      还有缨徽点的松醪酒,用花鸟白釉冰盏盛放,摆了一桌。
      缨徽爱松醪酒的浓醇,抿了一口。
      笑嘻嘻地对红珠说:“不是舍不得你吃,这东西太冰,不能一次吃太多。留着下回再来,细水长流嘛。”
      红珠退而求其次去吃红绫饼餤。
      往昔三人也曾从都督府里偷溜出来玩耍。
      只不过寄人篱下,总要避着耳目。
      还得谨防吃坏肚子,请郎中也麻烦。
      哪及得上如今,自由舒畅。
      嘻戏笑语间,接近午时,黄金楼里开始上客。
      楼里雅间不是封闭,以半人高的竹篾帘相隔。
      回字型的围栏,甚至能听见隔壁宾客寒暄后推杯换盏的声音。
      掌柜请了琵琶娘子,专在客自云来时弹奏。
      弹的是《江楼钟鼓》。
      嘈嘈切切,珠落玉盘。
      和着宾客错杂的交谈声,倒也相宜。
      缨徽饮了酒,撩起篾帘,想看一看琵琶娘子。
      她穿着锈红色的交领锦裙,领边和袖边缀雪白的狐毛。
      梳宝髻,簪一套珍珠钗饰。
      生得丰润秀美,宛如壁画上的仕女。
      围栏上靠着宾客,众人喝彩。
      更有慷慨的朝下面扔碎银珠宝做赏赐。
      缨徽端酒盏,靠在围栏上。
      听绕梁弦音,正逍遥,隔壁雅间传出打斗声。
      杯碟连带着人被摔出,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徘徊在楼上的侍从立即将缨徽护在身后。
      惊动了掌柜,拎着袍摆上来劝架。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才堪堪止住纷扰。
      缨徽注意到,打架的人穿袴褶,是幽州军中的服饰。
      且他们的袴褶是赤褖,按照规制,只有都督近卫军才有资格穿。
      幽州军竟这般无法无天吗?
      缨徽不由得为李崇润担忧。
      琵琶曲音不绝于耳,缨徽已无兴致。
      她回到雅间,随手斟酒。
      正要仰头饮尽,身边伸出一支折扇,压在她的胳膊上。
      “娘子,勿饮。”
      缨徽抬头望去,是个锦衣华贵的郎君。
      至多弱冠之龄,身着著白绸缎襕衫,戴皂巾幞头。
      一副读书人的斯文打扮,但容貌气质却透出矜贵。
      他凛色冲缨徽道:“杯里刚才被人下了东西。”又瞟了一眼隔壁。
      紧挨着缨徽的雅间,里面同样坐着五六个近卫军打扮的男子。
      正不怀好意地看向这边。
      见被识破,不觉尴尬,反有几分得意。
      “小娘子,不如过来和我们一起饮酒。”
      其中一人舔着脸冲缨徽笑说。
      缨徽懒得废话,看了身后护卫一眼。
      护卫们会意,立即围了上去。
      又是摔盆摔碗的打斗。
      白蕊将四面篾帘放下,隔绝嘈杂。
      缨徽朝那白衣男子鞠礼:“多谢郎君。”
      她端起酒盏,却见琥珀色的酒中果真飘浮细小的杂质。
      若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白衣男子拱了拱手,算作回礼,“我闻其气味,像是五石散。只当西京权贵醉生梦死,谙于此物,没想到素以骁勇著称的幽州军也难逃侵袭。”
      说到最后,难掩惆怅。
      缨徽听过此物。
      从前李崇清荒唐,宴请宾客时常以此物助兴。
      五石散最初用以治疗虚寒之症。
      但过量服用会让人产生短暂的兴奋。
      久而久之,会导致身弱疲乏,体力虚耗。
      缨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要立即回去告诉李崇润。
      转身就走,想到恩人,又转回来。
      诚恳地道:“敢问郎君姓名、住址,今日大恩铭感于心,望请告之,必有重谢。”
      白衣男子笑了笑:“在下……萧垣,萧萧瑟瑟的萧,断壁残垣的垣,就住在这黄金楼对面的福来客栈。初来乍到,多管闲事,也是机缘,娘子勿要放在心上。”
      缨徽再度致谢,匆匆离去。
      回到都督府,政事堂议事尚未结束。
      按照规矩,无大事不能中断。
      缨徽只有边抱着莲花在庭院里玩耍,边等李崇润回来。
      谁知议完政,李崇润又快马加鞭去了左营路军营巡视。
      这些日子,裴九思负责操练兵马,谢世渊从旁协助,兵阵方略都很登样。
      王玄庄来时,几人正围绕着李崇润在商讨下一步练兵计划。
      那个惹事的近卫军还关在诏狱,算起来,是王玄庄的下属。
      他不
      敢再耽搁,只有匆忙来向李崇润禀报。
      “今日休沐,那几个兵痞出去寻乐,身上带了些不该带的东西,胆大包天……”
      营帐中,王玄庄抬头觑看李崇润的神色,硬着头皮道:
      “放进了韦娘子的酒盏里。”
      话音一落,李崇润的脸色果然冷冽如冰。
      陪坐在下首的谢世渊面露担忧,忍不住问:“韦娘子喝了?”
      “没有,没有。”
      王玄庄冲李崇润深揖:“娘子没喝,都督府的侍从已将那些人拿下,属下将他们关进了诏狱里。”
      李崇润和谢世渊同时舒了口气。
      在一旁的崔君誉唯恐李崇润意气用事。
      捋着胡髭,叱道:“酒楼里本就鱼龙混杂,内宅女子不安生在家相夫教子,跑到那种地方,又生得招眼,难怪要出事。”
      李崇润厉声道:“我自继位,便明令禁止五石散在幽州交易散播。如今出事,反倒要怪女眷到街上走、到酒楼里吃饭吗?就算她不是我的家眷,只是寻常妇人,非得深闭宅门才能保平安,那我夙兴夜寐,治理幽州,又有何意义?”
      崔君誉罕见被他噎住。
      王玄庄逡巡在两人中间,想打个圆场。
      还没来得及吱声,李崇润就冲他道:“整顿三军,就从左营路开始,搜检军营里士兵们的行李私物,若查出这种东西,一律押后待审。”
      “都督!”
      崔君誉站起来:“此物既然流传到市面上,牵扯必然甚广。你四月就要去檀州,若在此之前有这般大动作,惹得军中怨恨,只怕到时遗祸无穷。莫忘了,李崇清当初是如何栽了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