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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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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缨徽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只要崇润不杀她,她就是安全的。
      有一点未变,自始至终都是惜命的。
      惜她自己的命,也惜阿兄的命。
      除了怕痛怕死,还有不甘心。
      不甘心将这一生过成这种模样后,潦草收场。
      红珠实在受不了她过分沉默的样子。
      刻意逗她:“我去问厨房要些栗子,咱们放在温安胎药的炉子里烤着吃吧。”
      缨徽微笑:“我吃不下,你多要些,这些日子苦了你和白蕊了。”
      红珠不死心:“那烤羊腿,烤兔子……”
      “我想沐浴,早些歇息。”
      缨徽打断她。
      白蕊不知何时站在了檐下。
      万分关切地凝着缨徽,“娘子,浴水早就烧好了,放凉了些,来洗吧。”
      往常沐浴,三人总要打闹的。
      这一回倒是快。
      缨徽在炉火前烤干头发,便上床安歇。
      李崇润在军营里忙到天亮才回府。
      他径直来了小院。
      缨徽还睡着。
      他屏退了两个烦人的侍女,独自入内。
      掀开层层叠叠的罗帐,走向他的女人。
      脚步放得很轻。
      像从前,两人在众人眼皮底下偷情。
      那时他过得很艰难。
      刀尖舔血,与豺狼周旋。
      随时都有暴露殒命的危险。
      同缨徽私会,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缨徽睡得不算沉,秀眉微蹙,呼吸略显急促。
      手在被衾外,攥成了拳头。
      连梦中,都在跟什么较劲似的。
      李崇润握住她的手,察觉到异样。
      轻轻掰开了她的手指。
      掌心里安静睡着一枚小银鱼。
      明亮玲珑的银鱼,鱼尾缀着的璎珞簇新殷红。
      一看就是时常擦拭抚摸的。
      缨徽的手指颤了颤,幽幽醒转。
      迷瞪瞪的,察觉到有人在碰她的银鱼。
      忙推开身边的人,坐起来连连后退。
      她额间冷汗淋漓。
      濡湿了头发,紧紧贴在鬓边。
      神色惊惶。
      李崇润坐在床边,静静看她。
      他还穿着议事的玄色氅衣。
      缕金线的麒麟袍袖堆叠在床沿。
      无尽的压迫感。
      缨徽睫毛低垂。
      慢慢挪到他身边,覆在他的手背上。
      轻唤:“七郎。”
      不管多么抗拒,多么恐惧。
      总得收敛起尖刺,伪装出乖巧的模样。
      唯恐惹怒他。
      毕竟,他的手上还有个人质。
      李崇润心底澄明,连连冷笑。
      却仍旧温柔,摸了摸她湿漉漉的脸颊,问:“梦见什么了,这么害怕?”
      缨徽靠在他肩上,呢喃:“梦见小时候在青楼里,被龟奴打。”
      龟奴打人忒得刁钻,不能在年轻姑娘的肌肤上留疤。
      用蘸了盐水的藤条抽打,只是红肿。
      但到了晚上,却是浑身火辣辣的疼。
      根本睡不着觉。
      缨徽被打了几回。
      实在怕了,话变得少。
      在极不安定的环境里,少说话就会尽量少犯错。
      她低下了头。
      看着她蔫蔫的模样。
      李崇润说不出是何滋味。
      仍旧会心疼。
      但忍不住想,那样令人绝望艰难的环境,丰神俊朗的谢世渊从天而降。
      这样的经历,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怀了。
      又能怪谁呢?怪他李崇润出场得太晚,还是怪谢世渊太过耀目。
      李崇润闭了闭眼,伸手摸向缨徽的腹部。
      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是否生出了手脚?
      他数日急行军,几乎未眠。
      有些疲惫,戾气亦减弱了许多。
      触及到她细腻柔滑的皮肤,有片刻的恍惚。
      问:“我杀了他,我们重新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第25章
      寝阁里燃着旃檀香。
      白茫茫的烟雾从香鼎的漏隙飘出来。
      带着微苦的气味。
      自打缨徽怀孕,就很少用香。
      只是她总睡不安稳。
      高兆容便让白蕊用在寝阁里。
      旃檀的根茎和叶脉有宁神养身的奇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李崇润今日的心情很平和。
      但这份平和并没有持续太久。
      缨徽倏然抬头看他,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里布满惊恐。
      没有持续太久,垂下睫毛尽数掩藏而去。
      全落在了李崇润的眼中。
      他想:她真是学聪明了。
      不再与他硬碰硬,不再做口舌之争。
      因为她知道,这些统统没用。
      有些道理,总得经过身与心的双重折磨后才会明白。
      李崇润蓦地烦躁起来。
      他夺走缨徽手中的小银鱼。
      提溜起来看了看。
      随手将其扔到了香鼎里。
      “还给我!”
      缨徽终于被激怒,扑身上来夺。
      她赤脚下床。
      奔到香鼎前,揭开鼎盖。
      不顾香灰滚烫,劈手就要去捡。
      李崇润把她拦腰抱了回来。
      她剧烈挣扎,他粗暴摁下。
      戏谑:“装不下去了。”
      缨徽不多说话,只奋力挣脱他的怀抱。
      李崇润避开她的腹部,扼住她的手腕。
      将她扔到了床上。
      见她还要翻腾,低眸冷冷道:“想要我绑你吗?”
      缨徽骤然谢了劲儿。
      她从前乖张不羁。
      不管青楼里,还是侯府里,被绑过太多回。
      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像被黏住羽翼的蝴蝶,永远都飞不出囚笼。
      明明人还活着,生命力仍旧旺盛。
      却要被封进棺椁里,等着尽头。
      缨徽捏住被衾,一点点往上拉扯,直至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蒙住。
      被衾下逐渐传出隐约的啜
      泣声。
      低微且细弱,却像山峦般压在李崇润的头顶。
      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盯着她看了一阵,霍然转身离开。
      从前日思夜想的地方,如今却像魔窟。
      明明心爱的女人就在那里。
      可以随意靠近,随意采撷。
      却像隔得很远。
      李崇润知道,事情总得有个了结,不然迟早要把他逼疯。
      易州一战,卢龙军丢盔弃甲,幽州军大获全胜而归。
      幽州都督就此扬名,内外皆拜服。
      李崇润借此充盈了粮仓和辎重库。
      但李崇清毕竟当了多年都督,边防要位上仍有他的心腹。
      李崇润此刻求稳,只有先不动他们。
      陆续往里安插自己的心腹。
      一晃,从易州凯旋已有两月。
      缨徽逐渐显怀。
      高兆容如临大敌,给她安排了四个接生嬷嬷。
      院子内外的侍女都查得彻底,却意外查出了些别的什么。
      从前伺候在李崇清身边的侍女,亲近者被陈大娘子发卖,做杂活的则大多在府内另谋差事。
      有一个人例外。
      从前主院的管事女官玉静。
      白蕊回来后偷偷去见了几回玉静,被高兆容派的眼线探查到。
      高兆容起先没有声张,悄悄查了这女人的底细。
      待李崇润巡视边防军归来,高兆容忙不迭来见他。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膈应。这位静安侯谋仕途未见得多擅长,在后宅动这些小手脚倒是驾轻就熟。也不知从前她们往外递了多少都督府的内帏阴私。”
      高兆容动作利落,早就让人审过。
      李崇润的书案上摆着一摞供纸。
      他飞速看过,停在一页。
      原来当日,缨徽让玉静给她秘密探查过密牢的位置。
      难怪她当日铁了心地要回来给大哥做妾。
      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李崇润早就猜到了。
      只是当证据被明晃晃摆在眼前时,还是剜心刺骨的痛。
      他也真是没出息。
      从易州回来两个月,还是这么轻易能被她牵动情绪。
      将供纸扔回去。
      李崇润向高兆容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姨母认为,缨徽如今和玉静还有勾连吗?”
      高兆容认真思索片刻,摇摇头。
      “她怀着孕,我未敢惊动她——其实照理,该把白蕊拿起来好好审问。但通过审问相关人员,我认为缨徽没有。”
      李崇润道:“那剩下的都交由姨母处置。”
      说到底,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琐事。
      静安侯连西京的朝堂都蹚不明白,还妄想插手千里之外幽州都督府的事,真是笑话。
      两人正说着,侍女进来禀:“韦娘子请都督去用晚膳。”
      李崇润将半瓯残茶放回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