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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不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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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不夜侯 第471节
      有朝一日他要旗帜鲜明地亮明立场时,首先面对的就是内部的分岐。
      到那时他要花很大力气来统一内部的思想。
      这个过程同样风险重重,一个不慎,就要翻船。
      先易后难和先难后易,两者各有利弊,杨沅正取决不一,忽然看到了侍立于御阶一侧的张孝祥。
      张孝祥,上一届的状元,如今的集英殿修撰。
      在原本历史上,这位状元曾经上书为岳飞辩冤。
      他因此遭到权相秦桧忌恨,秦桧诬陷其父张祈谋反,将其父下狱,张孝祥的仕途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而今,因为自己一系列的骚操作,对张孝祥也产生了影响,他还没来得及上书,秦桧就已暴毙。
      接着便是新帝登基,一连串的朝廷大事的发生,使他还没来得及上书为岳飞鸣冤。
      秦桧在时,威权犹在如今的万俟卨之上。
      虽然当时张孝祥只是上书为岳飞鸣冤,并没有直接攻讦宰相秦桧。
      但谁都知道,岳飞的冤案就是秦桧一手炮制的。
      张孝祥为岳飞鸣冤,就是把炮口对准了秦桧。
      张孝祥和自己不一样,他不知道未来大宋所经历的一切和那惨烈的结局。
      尽管如此,张孝祥仍然不顾个人前程,我又怎能瞻前顾后?
      更何况,如今的官家可不像本来历史上那样,即便做了皇帝也要受到太上皇赵构的压制。
      如今的官家,比历史上提前了七年登基称帝。
      此刻的官家更年轻、更有血性,也更有锐气。
      而且官家头上没有了赵构这个太上皇压着,自己的处境比之当初的张孝祥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当官不为民作主,大不了回家做富家翁去!
      想到这里,底气十足的杨沅暗暗下定了决心。
      ……
      “官家驾到~~”
      殿上众大臣纷纷站起,面朝御座,拱手如仪。
      一百五十七名新科贡士也齐齐施礼。
      赵瑗和赵璩并肩从大殿后面出来,赵瑗挽着赵璩的手一起登上了御座。
      在御案东侧,放着一张座椅,那便是赵璩的位置了。
      赵璩坐下,把眼一扫,就看到了杨沅,立即眉头一挑。
      奈何杨沅正肃立垂眸,不曾抬头。
      赵璩觉得无趣,便打个哈欠,懒洋洋地偎进了椅中。
      赵瑗让众臣工平身入座,看到一百多位新科贡士济济一堂的场面,心中甚是欢喜。
      待他看到为首的杨沅时,目中不禁掠过一丝异色。
      坦白讲,得知杨沅中了省元时,把他惊了一跳。
      他督办案子时,杨沅的办事能力他是很欣赏的。
      再加上杨沅是璩哥儿看重的人,赵瑗对他便格外有好感。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杨沅一个武官,竟能过关斩将,接连夺得解元、省元两项魁首。
      这让杨沅在他心中的份量可是大大不同了。
      以前,杨沅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可用之才,是一个干吏。
      而现在,杨沅在他心中,已经有成长为国之干臣的潜质了。
      赵瑗今年才二十八岁,只比杨沅大了四岁,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杨沅可以大力栽培,用上一辈子。
      因此赵瑗再看杨沅时,感觉自然不同。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杨沅,这才收回目光,对新科贡士们讲了一番为国抡才的重大意义,然后便道:“今次,是朕御极以来第一科大考,朕对此甚为重视。
      故而朕把在京三品以上大臣,俱皆请到集英殿来观试。
      今次殿试,朕只出时务策一道。
      诸位贡士不必以笔作答,谁想好了,便上前来,说与朕和众大臣知道。”
      听了官家这句话,殿上顿时一阵骚动。
      殿试一共就只有一天的时间,当天答卷,当天批卷,当天出成绩,次日一早东华门唱名。
      今天官家采用口试的方式,而且只出一题,这是想当天就决出一二三甲?
      果然,少年天子,气象大为不同。
      赵瑗扫了一眼侍立听讲的众贡士,缓缓地道:“我大宋与金、夏成鼎分之势。
      自‘绍兴和议’以来,大宋以和、守为策,迄今已一十四载,与金、夏之间尚还和睦。
      然,自绍兴十九年,完颜亮弑金熙宗自立以来,他都城南迁,他以中华正统自诩,野心昭然,恐将有南下之意,我大宋如今该如何应对呢?”
      这个时务策的考题一出口,殿上众大臣顿时一片哗然。
      赵瑗这道殿试之题,太过重大了一些。
      难怪他要把在京三品以上大员尽皆召集至此,这哪里是让他们观试啊,这道题目分明也是抛给他们看的。
      官家一向对金国持以强硬态度,这一点大臣们是清楚的。
      这也是两宫召开“御前会议”时,许多大臣不愿意选择赵瑗的原因。
      不然的话,就凭鹅王那名声在外的不着调,哪个大臣会投他的票啊?
      就不要说他的得票数比赵瑗多了,恐怕他连一票都得不到。
      可是,大臣们万万没有想到,官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利用殿试的机会,直接把他意图改变大宋“和”、“守”国策的态度,抛到了众人面前。
      众贡士听了考题也懵了。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贡士彻底懵逼了。
      他们押题了,但是押的路子完全不对啊。
      上一任皇帝殿试的时候,一般是采取笔试,每次出三道题。
      一道题是经义方面的理解题;
      一道是民法方面的题,举一个小案例,让贡士解答。如果他是处理此案的官员,会如何解决。
      一道是政务题,比如说某地发大水了,正要运往朝廷的税粮可以救济灾民。
      但是未经请示,擅取税粮挪作他用,又是不合法的。
      然而时间紧迫,救济迟了就可能酿成民变,如果你是当地父母官,这时你会如何取舍、如何决断。
      不得不说,宋朝科举,还是非常重视考生的实践能力的。
      但是,一下子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这格局、层次完全不一样啊。
      一部分平时只顾埋头读死书,不太关心这种层次国家大事的考生彻底麻爪,悲观地想着,我这就沦为三甲了?
      给个机会啊陛下。
      贡生里边的”大宋键盘侠“也是不少的,平日里好友聚会、谈论时事、指点江山,相关的内容讨论过许多,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关乎这种重大国策的事,先冒头不太好吧?不如等其他人先说?
      看看官家和众大臣的反应,我再说的话,岂不是更有把握?
      这么想的考生着实不少,因此官家出完了题,集英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懒洋洋躺在椅上的鹅王悄悄坐正了身子,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便冲着杨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当这个出头鸟。
      他大哥赵瑗是坚定的主战派,这一点赵璩很清楚。
      可这天下不是他大哥一个人的天下,是官家和士大夫们的天下。
      杨沅一旦做了官,不可能马上就成为天子近臣。
      如果宰相、六部乃至其下一层层的官吏,全都排挤你、提防你,你也一样出不了头的。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
      杨沅已经是呼声最高的状元人选,实在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那些进入一甲、二甲机会不大的贡士,才需要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机会来搏它一搏。
      赵瑗抛出了这颗炸弹,便浑若无事地喝了口茶,缓缓扫视众考生。
      集英殿编撰张孝祥看了眼殿上众贡士,对那些凝神思索的便微微点头,迅速在手中的“站位名单”上点上一点,给这个人做一个记号。
      对那些东张西望,不认真思索如何奏对,反而在悄悄观察别人反应的,也在“站位表”这个人的名字做一个记号。
      他记下的这些,同样会做为殿试成绩的一部分,回头要呈报官家,作为官家点选一二三甲进士名单的参考。
      有些贡士心中已经想好了说辞,不过却不忙着上前奏对,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杨沅。
      谁叫你是省元呢,这试水的事儿理所当然要由你来啊。
      杨沅也在思索。
      他在考虑奏对时的态度和力度。
      虽然他知道这位官家主战,但他在本来历史上,把他的主战转化为实际行动,可是有着当时的背景的。
      那个时候,完颜亮已经南侵并且失败了,大宋虽然打赢了这一仗,宋金自“绍兴和议”以来的和平局面也已不复存在。
      这个时候,赵瑗登基,并采取了一系列的主战行为,是有当时的内外背景的。
      而眼下,金人南下只是一种可能,很多人对两国继续和平下去,可是仍然抱有幻想啊。
      这个时候我若言辞过激,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