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绍 首页

    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

  • 阅读设置
    第281章
      彼时他的心理状态可谓是差到了极点,可我没有在意,我只在花弘将我的屋门阖上前问了一句。
      “薛有山他死了吗?”
      多半时候花弘都保持沉默,有那么一回,花弘张了口,他说,对,没错,早死了,快一年了。
      那是1924年12月27日,半个时辰后开饭,管事说找不着花少爷。
      我暗想不好,忙冲去了那只有我俩常去的小院,并撞见了上吊自杀的他。
      随我一道过来的下人们尖叫起来,而我在将他的脖颈从绳索上松下来后,因过大的精神打击,昏迷过去。
      *
      我再没见过花弘。
      他应是死了。
      是我的错。
      *
      我知道薛有山死了,可是我还是愿意嫁给他。
      没别的。
      就因为他生前写过的那些信,那些并非在同我交流的信件。
      我太渴望一个能把我放在心里的人了。
      那人死了又如何,生死殊途,我死不就能同归了吗?
      我渴望坚贞不渝的爱。
      我也给薛有山坚贞不渝的爱。
      *
      1924年12月31日,冥婚仪式就在明日。
      那夜我睡得早,睡得却不算沉。
      夜里忽而给人唤醒了,我勉强睁眼,瞧见的是薛无平。
      那小孩将一个大包袱丢给我,要我趁夜色逃。
      我将包袱丢远了,摇头说我不逃。
      他怒不可遏,说为什么不逃,我不是早知道薛有山死了吗。
      我说是啊是啊,可我爱他,他也爱我,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爱我,且不会害我。
      薛无平盯着我看了很久,才问我知道冥婚是薛有山提出来的吗,问我知道要我陪葬是薛有山的意思吗,问我知道拿钱收买我娘是薛有山的意思吗。
      他还说薛有山根本不爱我,他爱他自个儿,他只想满足他自个儿。
      天崩地裂。
      我再睡不着。
      我还流起眼泪。
      我说无平啊,哥有些困了,你走吧。
      薛无平瞪着眼睛要我和他一块儿走。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我走、我走。
      我压根没必要为,薛有山那样的人陪葬。
      *
      我牵着无平的手,跑,逃。
      我逃,我和他一块逃。
      我推开他。
      跳下了山崖。
      骨头破碎前,我看着渐远的苍穹,想到我爱的人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
      ***
      【1925年禄双村薛氏地主未婚女婿跳崖自杀案知情人采访集统编】
      ①花弘
      问者:你还活着?
      花弘:当然活着,算是自杀未遂。
      问者:你知道郑槐一直误以为你死了么?
      花弘:不知道。我还没出院,他就已经死了。
      问者:郑槐和你是什么关系?
      花弘:我们么……患难之交?
      问者:据说郑槐曾帮助你实施自杀行为?
      花弘:这么说不大对。我那会儿精神状态顶差,你也知道的,癔症嘛,时不时就吐几句牢骚。我试图自杀的前不久同郑槐透露了那么点倾向,郑槐彼时情绪也不咋好,我知道他意识到了,但他并没有劝阻我,……大概就是因此,他才会觉得我的死和他有不小关系吧……
      问者:作为朋友,你知晓郑槐在薛家宅中的处境吗?
      花弘:说不知道当然是假的,但你也知道,我自顾不暇,没可能一直帮他。
      ———
      [花弘自述]
      我自小在薛家长大,衣食无忧。
      年少时最喜看大隋唐,视那“神拳太保”秦琼作顶天立地的真男儿,渐渐生出个济世救民的铁血将军梦。
      后来我打仗瘸了条腿,不愿作拖油瓶,便夹着尾巴回了家。
      我有俩表弟,薛有山是其中大些的那个,只比我小2岁。
      我同薛有山一块长大,他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闯祸惹事的向来独我一人,只可惜他身体不大好,每逢天寒都要咳上几咳。
      老话常说,年幼时最乖巧听话的孩子日后便最容易闯大祸。
      我起先本是不信的。
      没想到,薛有山头一回出格,便是他向我大伯和伯母坦白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男人爱上男人算什么?
      那叫爱么?
      我搞不懂他,只听他像是着了魔似的说他对那男人一见钟情,非娶他不可。
      断子绝孙,大逆不道。
      大伯本来该这么说的,至于为何没说,自然是因为薛有山当即呕出了一口血。
      他说——
      “我就要死了,也不在乎死得更早些。”
      他还说——
      “我不在乎郑槐是否答应,死人哪里有完全心甘情愿的。”
      我那时的想法只有两个:其一,薛有山终于疯了;其二,那可怜人原来叫郑槐。
      薛有山的病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加重的。
      也自那时起,他开始写信,我知道他一直在给郑槐写信,但没有一封真正寄到了郑槐手中。
      与此同时,我出现了癔症的前兆,不论是中式还是西式的药都吃了,没用,很自然地出现了失去意识并发狂的症状。
      某日清醒,我偶然碰见薛有山惨白着脸瘫在床上写信,于是问了一嘴,他究竟何时才把信寄给郑槐?
      他说,他活不长了,这些信得等到他死了后才能寄过去。
      我问他,他死了怎么寄信?寄过去又是为了什么?
      薛有山那时候笑了,我至今忘不了他那极凄凉的又掺着蜜一般的笑。
      他说,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
      他这身子挨不住了,没法活着迎郑槐进门,便要在阴曹地府风风光光地娶他。
      风光个屁!
      妈的,他爹娘养了个什么畜生?!
      他说的是冥婚啊!把活生生的人弄死了陪葬就是他口中狗屁不通的爱!!
      一个读书人,玩什么死封建的鬼把戏?更何况,他还留过几年洋!
      我彼时当然想给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可他到底是个命不久矣的病患,瞧着他那没有血色的唇便把脏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听了那些话,纯粹恶心自个儿,却又丁点办法也没有。
      后来……后来便是薛有山死缠烂打要他爹娘同意冥婚。
      再后来,1924年2月16日,薛有山死了。
      十日后,婚书寄到了郑槐家里。
      高昂的“聘礼”打动了郑槐他妈苗嫂的心,所以那女人把他儿子亲手送入了虎穴。
      郑槐是3月1日进的薛家,我有意不与他见面,我实在没办法面对一个很可能在几月后被薛家人杀死的人。
      ——这也是没办法,我是被薛家人养大的,背叛他们我良心过不去,可要我哄骗一可怜人去送死,我对不起我自个儿的良心。
      其实,我也并非没想过救郑槐,只是,你也清楚的,我是个“疯子”,谁会信疯子的话呢?
      假使郑槐将我“荒谬”的话都告诉我大伯和伯母,不光郑槐会被尽快杀死,连我都没有好果子吃,我不愿冒那险。
      我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也就一直没机会和郑槐见面,我想那人大概对我的了解就是住在薛宅里的疯子吧。
      清明那日,我的精神状态难得稳定,也是那一日我决心要救下郑槐。
      薛家墓在村边一块祖传林地。
      我在那时有意接近郑槐并引导他一块块墓碑地看去,并最终停在了一块无字碑前。
      他问我那是何人的碑,我没法回答,众目睽睽之下,我当然没法告诉他说那是薛有山的墓。
      我也不能实话实说,因为那太像一个“疯子”说的话。
      要说那日我与他并不算太长的谈话中,他得到了什么,恐怕仅仅有我的坦白吧。
      我告诉他我有癔症,并非时常清醒,提醒他撞见我发疯就尽量离远些。
      可他并不把这当回事,我想,估摸是因他这一辈子见了太多怪人。
      我猜他后来应该撞见过不少次我发疯,因为在我恢复清醒时,总隐约能想起郑槐模糊的影子。
      好在,他比我想得更豁达、更坚强,也更不在乎我的癔症。
      他说我不过是病了,何错之有?
      于是我开始和他分享我的过去、我的落寞、不堪与可怜的自尊心。
      他也把能说的都说了,譬如他当土匪的爹与深爱他爹的娘。
      一次他向我提到,他觉得薛有山有些像他那意外身亡的哥哥,骨子里都是温柔的。
      我想说,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不过是都死了罢了。
      我没能说出口,只能趁着清醒给他乱扯些薛有山的坏话,试图把他逼走。
      然而当我发现他对此有些不满时,我才意识到他深受薛有山蛊惑,用情至深,恐怕逃不掉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让他走,哪怕是逼他。
      所以当方大爷称鬼上了郑槐之身时,我并不去计较他对郑槐造成的额外伤害,因为我知道,他也不过是为了救郑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