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三言两语，两人商量罢，便就此分开。
其中一人，也就是面包坊的帮工，走了进来。
另一人向蔬菜铺子走去了，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姬霜福至心灵，突然记起：
帮工的小姑娘佩佩，好像是暗恋教师的女儿阿雅，还写过一封情书，由妄玫转交了。
但现在，佩佩的身边走着的不是阿雅，是捕鱼为生的梅珊。
“好久不见，你和梅珊结婚了？”
姬霜一边结账，一边与佩佩打招呼。
“嗯。在女神的见证下。”
佩佩简洁而木然地回答了她，就掀开后厨的帘子，去干活了。
面包坊的老板娘见状，解释道：
“司仪得知佩佩对阿雅有私情，十分愤怒，连夜为她们二人许配了对象。不止佩佩和梅珊，阿雅也和梅珊的姐姐在一起了。”
姬霜一惊，心想司仪下手也是挺狠。
把有情人拆散还不满足，要她们成为妯娌，低头不见抬头见，太可怕了……
要是老婆妄玫听说了这件事，一定会吓得夜里睡不着，睡着了也要做噩梦，流出一身冷汗。
姬霜心慌意乱，丢给老板娘几枚银币，挥手示意不必找零，就拎起袋子往门口走。
老板娘喜出望外，收了银币，含笑吆喝道：
“慢走啊。有空去神殿祈祷一下。说不定你和我的侄女会是一对良人呢？”
老板娘的侄女刚刚成年，还没有婚配，再过几天就要去神殿求问姻缘了。
姬霜一阵恶寒，又不禁想到：
岛上未婚的适龄女子越来越少，万一那位侄女真的被配给自己了呢？
也不是全无可能。
那个女孩，她努力回想，依然毫无印象，更别提有什么好感。
假如不幸被乱点鸳鸯谱，她只好带着老婆私奔了。
免得像佩佩那样，与心上人处在同一屋檐下，却可望可不及，只能悲惨地度过行尸走肉的后半生。
又一对妇妻经过她的面前。
和前一对别无二致，彼此之间只有僵硬的对白，和面无表情的对视。
光是看着就令人汗毛直竖，害怕重蹈她们的覆辙。
“按照规定，该要小孩了呢。”
一位说。
另一位平淡地应道：
“那就要吧。傍晚结束工作，我会早点回家。”
“我也会提前备好饭菜，省去你等待的时间。”
“谢谢。那么，洗澡水就由我来烧吧。分工合作，公平公正。”
她们二位平等友好地将家务分为两份，一人认领一份。
谁也不吃亏，但谁也不像是在经营一个温暖的家庭。
以前没谈恋爱，姬霜还不觉得，已婚邻居们的表现有多么怪诞离奇。
和老婆在一起之后再看，她就有种这些人的精气神被无爱的婚姻吸食殆尽的感觉。
那两人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停下脚步，和她搭话。
一人说：“早上好，姬霜。你还没有成家吧。”
另一人捧哏似地应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抓紧时间去向女神请示啊。”
“……”
姬霜沉默着后退两步，什么也没有说，绕开她们，擅自跑掉了。
身后遥遥飘来冰冷无趣的议论，声音很轻，细细碎碎，毒蛇吐露红信子一般：
“喔，真是个怪人。”
“女神会降罪的，等着看吧。”
姬霜听见了，暗自唾骂这座规矩森严的怪岛和麻木不仁的街坊四邻：
“这都什么事啊？这破地方。放着我喜欢的女人，不许我娶，要我去找女神认领一个脸都记不清的‘妻子’。”
但她一人之力无法反抗全岛，总有一天会被强迫，会沦落到和不喜欢的女人步入婚姻殿堂的下场。
是时候了。她下定决心。
该带着所爱之人寻找新的家园。
让落后的岛屿静止在不再启封的回忆里。
*
返回玫瑰园，还没走进熟悉的木屋，姬霜就听到老婆在逗小鸟玩。
“叽叽，叽叽叽。”
妄玫压低声音，活灵活现地学它说话。
好奇心一起，姬霜透过窗户偷偷窥视，发现老婆用指尖点着小鸟的脑袋，被鸟儿头顶的绒毛蹭得发痒，就咯咯地笑出了声。
老婆穿着宽大的睡衣，抱膝坐在床上，身形被松松垮垮的衣物衬得极其瘦小，露出的手指则比初雪更加白皙。
这副姿态，毫无疑问，能够触动人们灵魂的最深处，勾起最细微也是最纯粹的恻隐之心。
姬霜对她无比怜爱，心念一动，就把窗户推响了。
“呀。”
妄玫耳聪目明，知道外面来人了，匆忙躲进被子。
鸟儿失去了玩伴，也扑棱着翅膀飞回笼子，时而梳毛，时而啄食饮水。
“是我。亲爱的。”
姬霜无意恐吓她，直接表明身份。
“你怎么才回来呀？”
又是后怕，又是等待已久的委屈，妄玫缩在被子底下不肯出来，声音闷闷的，一听就不高兴。
“我给你买面包。新出炉的面包不得花时间烤啊？”
一面展示装着面包的袋子，姬霜一面翻过窗户，降落在老婆身边。
老婆背过身去，没有理她。
她就把袋子放在桌上，钻进被窝哄郁郁寡欢的老婆。
“很喜欢我给你捉的小鸟？”
姬霜问。
“不喜欢。”
妄玫闷声闷气地回答。
“不喜欢还陪它玩那么久？”
“是你一直不回来，太无聊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买了好吃的面包。”
“还没吃你就知道好吃？骗子。”
姬霜问一句，老婆呛一句，呛得她讪讪地笑了，无话可说。
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不说了。
姬霜情意绵绵地吻向老婆的唇。
妄玫是刺客协会的常驻成员，身材娇小玲珑，却不缺乏内敛的肌肉，爆发力很强。
健美的身体和清纯的脸庞某种意义上形成了魅惑的反差。
令姬霜觉得自己在拥抱一只迷人的野兽。
“如果你是动物，那肯定是只狐狸，在丛林和雪地轻盈穿梭，靠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吸引人类的注意。”
怀着浓浓的调侃，姬霜抚摸着老婆柔顺如缎的银发。
“我是狐狸，那你就是豹子。”
妄玫嘀咕。
豹子的攻击性可不低。
一旦看准猎物，就追着不放，直到咬住它的咽喉。
姬霜的强势和锐利，的确会让人联想到母豹和她嗜血的獠牙。
“咱俩都是动物，那正好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姬霜笑了，优哉游哉地和老婆亲昵片刻，便正式提出了逃跑的计划。
爱惑乐园是不能待了。
这里不允许自由恋爱，迟早会将她们逼向一拍两散的绝境的。
同样，由于她是老婆的刺杀目标，老婆不想杀她，就不能回到天弓王国的刺客协会。
协会性质特殊，其势力的遍布范围相当广阔，许多其他地方也因此不能去了。
姬霜略作沉思，就将设想的目的地和盘托出：
“去永暗雨林吧。距离不远。最近正是春夏的换季点，天气变暖，洋流北上。顺着暖流，坐船十天就能到达。”
从噬人海一路向北，途经覆梦汪洋，就能来到那片荒无人烟的湿地丛林了。
永暗雨林是爱情女神鞭长莫及的区域，由于黑暗无光，也会对前来寻找妄玫的刺客协会成员造成阻碍。
最为适合躲藏的地带也不过如此。
雨林食物丰富，对于富有荒野求生经验的岛民来说，也姑且算是一处宜居的地方。
妄玫一听，也很赞同姬霜的考量，认为藏身雨林的可行性很高。
两人四目相对，一拍即合，当即收拾起行李，准备坐船远航。
“隐居丛林，咱俩真成了狐狸和豹子了。”
妄玫挽起长发，用发卡固定一个圆润的髻，兴致盎然地对爱人打趣。
“非得是动物才能住在树林里？狐狸、豹子……反正不是人呗。”
姬霜将换洗衣服塞进提包，一手拎包，一手抱起了自己的母狐狸。
“当然，能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人我也无所谓了。”
她愉快地补充。
她的怀抱坚实宽厚，正适合一只缺乏安全感的狐狸蜷缩。
妄玫探头探脑，很担心被追兵追上。
*
计划按部就班地实行了。
至少第一步没出问题。
一路行色匆匆，她们来到海边，也击杀了盘旋的怪鸟，顺利登船。
金色的沙滩被抛至身后。
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推动着小船将她们带向远方。
“太顺风顺水了吧？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妄玫的第六感在隐隐地预警，诉说着一切来得过于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