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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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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骗人的吧,怎么会啊。
      骗人的吧。
      怎么会有人能提前预知自己死期,连遗书都写好的呀。
      直至白事办了彻夜,子弟家仆大展白幡,又用招魂旗喊魂至嘶声裂肺,宣琼才在安魂的钟声里回神。
      他爹死了。
      死在他毫无觉察的时候。
      被人杀了。
      宣琼跪了几天几夜,不哭不怒,一言不发。
      七月流逝,八月也如流水,时值九月,宣琼只身回到了不弦山。
      明玉遥遥望着宣琼,望着他比往常更加平静地笑着同同门子弟打招呼,望着他一路朝自己走来,只是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并言:“好久不见,师弟。”
      他的好师兄,应当是一个幸福的人才对。
      *
      次年七月二十七,宣伯元墓前,宣琼一个人闷声喝酒,几坛烈酒连喝带洒,糟蹋了一地,便宜那些枯黄的杂草了。
      “爹……”
      一字出口,再也没有其他话能说出来了。
      宣琼又饮了一口酒水,洒了一身。
      “我疏于修炼了,爹,师尊没有说我,长老没有说我。爹,为什么招魂招不到,我想您一定会说说我的。”
      宣伯元离开得无比彻底,毫无留念。
      “您说说我吧。”
      “您说说,说说啊……”
      宣琼眼角湿润,艰难闭上眼,躺在宣伯元墓碑旁。
      “我为什么会求仙问道啊,我现在连我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了,爹……”
      他不甘,他自责,他后悔。
      宣琼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爹,任白日到天黑。
      那位轻拍他肩膀,教习他武艺,养育他长大的父亲,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世事难料却又无常。
      槐树上乌鸦搂作一团,一句一句叫喊着物是人非,往日的晴好似乎只是他漫长人生中一拍即散的云烟,更像是一场弥天大梦,一场温柔了他年少时光的大梦。
      只是人啊,终要成长,去往残酷现实中挣扎,与人世红尘的诱引污浊搏斗。
      梦醒了。
      (卷一·人面不似去岁晴好·终)
      第41章 不求不问
      姑射神山荒芜了近千年, 先生在这里落下了很大很大的结界。
      这片土地早已没有任何灵气,先生却说,适合当个修炼的地方。
      “练什么呀, 这儿啥也没有。”金发少年不解。
      “炼符,炼阵, 炼尸, 炼魂。”先生道。
      原来是这个修炼, 确实有一定道理。人迹罕至, 连杂草都不偏爱的地方, 就算丢个爆破符炸一个大坑,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可是少年纵使有心捣乱, 也没那能耐。
      他什么也不会,先生什么也不教。
      先生说他没有灵力, 无法修行,然后便再也不理他了。
      少年觉得先生冷漠无趣, 他不喜欢和先生待在一起,他喜欢先生身边一个爱喝酒的男人,先生叫他烛龙。
      “烛龙是什么龙?你也是先生的小孩吗?”少年悄悄扯了扯烛龙的衣角。
      先生叫他小孩, 叫了十八年,先生管很多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叫小孩,只要先生一叫,那些小孩们就乖乖地坐到先生面前。
      他们身上叮叮咣咣的, 戴着漂亮的金闪闪的东西。
      先生会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然后自己就被烛龙带走了。
      先生第二天会神清气爽, 就算他不理解先生做了什么,也知道, 只要小孩们那样做,先生第二天就会很开心。
      原来先生喜欢这样吗?
      “小孩。”先生冲少年招招手。
      少年跟那些漂亮娃娃一样坐在先生的面前,学着那些小孩的动作。
      没有注意先生骤然不虞的神色。
      少年抬头问道:“然后呢,先生?”
      先生周身气压低的可怖,他抓住少年的衣领,将他丢了出去。
      少年被赶出了先生的房间,他摸摸鼻子,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吗?
      ……
      少年还在等烛龙的答案。
      烛龙道:“烛龙是我的名字,你知道龙吗,龙是有角的,小孩没有。”
      “那小孩是我的名字吗?”
      “不,先生说你没有……罢了,你好不好奇我的角,我给你看我的……”烛龙正努力岔开话题。
      “我没有什么?我没有名字?那小孩是什么?”
      “小孩……什么也不是,你且莫问了,惹得先生生气,你又要被关起来了。”
      少年似是害怕地缩了一下脖子,他抓着烛龙的衣角,小声道:“我不问了,不要将我关起来。”
      先生不让少年靠近他的屋子,却总是时不时抓着少年到他面前仔细看上一阵。
      少年也如先生一般回望着先生。
      先生把他推远了些,让他叫烛龙进来。
      烛龙随手丢给少年一条绿色的东西,吓得少年接住后险些大叫起来。
      是狗尾巴草编的蟋蟀。
      少年欢喜地拿出去玩了。
      烛龙走到先生身边,望着门外。
      “前辈盯了十八年,可有盯出什么?”
      先生沉默半晌,而后看着自己的手。
      “那小孩,又学我。”
      “本能而已,前辈又在担心什么?”烛龙叹了口气,“他已经不明不白地长到这么大,什么也不会,先生,您真的打算盯他到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