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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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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被冻醒之后,半夜跑回旅馆。
      早上又忐忑地蹲在窗户前,生怕错过他身影。
      连着几天,她安安静静地尾随他,他不动声色地随她便。
      5
      2016年11月最后一天。
      雷声从凌晨就开始响,空气阴寒,大雨将至。他被疼醒。
      从人生的某一个节点开始,每一次节气变化雨雪降临,他就错觉自己堕入深渊,永远爬不上去。
      坐起来靠着床头,在黑暗里,听生命从血脉里一点点流逝的声音。
      人厌弃世界的时候,首先会抛弃自己
      既不拥有什么,也不背负什么。
      那还挣扎什么?
      为什么要起床去热牛奶?
      捧着温热的玻璃杯,牛奶气息扑鼻,十指和掌心一并变暖,疼痛减轻了些。
      这就有用了吗?没用。
      窒息感让他呼吸乍停。
      他轻飘飘,他空荡荡,他被过往放逐。
      晴天也好,下雨也好,要颓废就往死里颓废。
      乳白色的牛奶被倒进洗手台,透过透明玻璃杯,看见自己手掌心的大小淤血块。
      6
      套上纯黑的宽版连帽卫衣,天刚蒙蒙亮,张存夜就塞着耳机出了门。
      他路过那条林荫道时,甘却正好起床看了眼窗外,外套都没来得及穿,风风火火跑下去。
      她不知道‘十八岁’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出门,更没注意到乌云密布的天空。
      走出去没几分钟,大雨倾盆而至。
      甘却看见他站在檐下撑开伞,但是她自己没带伞。
      他穿过街道往对面路口走去,雨这么大,天气还冷,可甘却不能把人跟丢。
      双手遮在额前,她很快被淋湿全身。
      张存夜知道那傻子在后面跟着他,也知道她没带伞。但是他一步都没停,更没有为了她而走进街边的任何一间营业店。
      戴上卫衣连帽,一手收在裤兜里;他在伞下行走,他在人间迷失。
      7
      拐过好几条街道,路线熟悉,甘却觉得他又要进赌场了。
      果然进去了……一大清早的,他受什么刺激了吗?
      甘却站在她那晚睡过的墙边躲雨,上面有遮檐。
      雨水顺着齐刘海往下·流,她一个劲儿擦,脸上是擦干了,身上全是湿的。粉色毛衣浸透水之后,耷在身上还有点重,很不舒服。
      没吃早餐,没吃午餐,没吃晚餐。
      她张望了半天,才发现这周围连个餐馆都没有。
      冷钢筋,硬水泥,一座漠然的城。
      到傍晚的时候,雨早就停了。她感觉自己全身发虚,脸庞却发热。
      抱膝靠着墙,掰着手指算他可能会在几点出来。
      等他真的出来时,她又怯怯地往后躲。怕又一次被他送回福利院。
      尾随着他往回走的时候,甘却仰天长叹:这真是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天。
      ‘十八岁’什么时候才会答应跟她做朋友呢?
      路过某个路口的时候,张存夜拐了个弯,偏离回旅馆的路,径直往酒吧走去。
      甘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湿着的衣服,有点犹豫,但有点想进去。
      酒吧门口没有保安,他的身影消失在入口。
      甘却摸进去,推开厚实的玻璃门,震荡的音乐声立刻涌进她耳朵,她感觉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穿过短走道,转个角,里面灯红酒绿,舞池热闹,人群走动,烟圈升起,冰块撞杯,音乐声也更大了。这才是一般酒吧里的夜生活。
      甘却就像一只飞进黑暗森林的小麻雀,傻站在人稍微少一点的走道处,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且,她似乎把‘十八岁’给跟丢了。
      人太多,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形形□□的人来来往往,甘却背贴着墙不敢乱走,很冷很饿,还有点无措。
      可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她挪了挪步子,想去里面找他。
      有人端着酒杯急着往外走,撞到她肩膀,有点疼。她一个劲道歉,但人家看都没看她。
      吵闹的音乐声和浑浊的空气让她头晕,脚步也虚浮,脸越来越热。
      才走到舞池外围,腰部就被人揽住。甘却转头对上一双碧蓝眼睛,不知是哪国人,总之是她不认识的男人。
      “你、你放开。”她用力去扒开腰间那只手。
      对方根本听不懂中文,笑着要揽她进舞池玩;大概发现她衣服湿了,又拉着她往吧台去。
      他拿了酒让她喝,甘却摆手拒绝,后退着说要去找人,但震天介响的乐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手也被抓住了。
      陌生人把她拉回去,说了两句她听不懂的英语,酒杯都递到她唇边了。
      他也靠得更近,烟味刺鼻,酒气浓重。甘却偏着脸往旁边躲,脑袋被那人按住。
      这种熟悉的、被强制的压迫感让她害怕。
      冰凉的玻璃杯边沿抵到她嘴唇,她大脑空白了几秒,辛辣的液体滑进舌尖。
      辣到她想咳嗽,呛到她想流泪。
      使劲推又推不开的时候,某些碎片一样的可怕画面闪回到她脑海,几乎是她丧失了一切反应能力。
      红绿光束扫过陌生人的脸,也扫过甘却的脸。她被灌了满满一杯劲酒,看见的东西都是晃的。
      揽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往上移,摸她滚烫的脸。她只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