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壁垒

  “可后来……”
  “我注意到古文会所有人都在传，图灵说顾慎是最后的希望。”
  图灵喃喃低语：“传得多了，所有人都信了，甚至连我也被传染了，亲眼见证了顾慎的成长之后，我觉得这孩子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最后的希望。”
  褚灵神情错愕复杂。
  她低声问：“所以……”
  “所以，我选择了相信，我相信顾慎不会让我失望。”
  图灵拍了拍褚灵的肩膀，柔声说道：“狮醒代码我会送到你的精神海中，最后这一段路，你陪他走……”
  嗡！
  一道轻响。
  狮醒的代码涌入褚灵的脑海之中。
  她怔怔看着图灵那虚无缥缈的身躯。
  “与深海的战争是一场赌博，想要赢，就必须压上一切——”
  这个男人忽然豪气干云地说道：“都到这一步了，我当然要选择加注！”
  压上一切？
  在褚灵看来，他已经压上了一切。
  三十年布局，五百年寿命，古文会一千六百余盏魂火。
  接下来，还要加注，还要拿什么加注？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答案。
  无数代码流淌，图灵的面容变幻。
  一瞬有千万张面孔，在褚灵面前如走马观花般流淌而过……如果换做其他凡俗，这一瞬间过去的面孔，并不会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但褚灵不是凡俗，她的眼睛便是世上最精准的尺，她看到了图灵面孔之中的每一张。
  其中有一张，她很熟悉。
  那是一张妖异神秘的白纹面具。
  但凡认得源之塔的超凡者，都认得这张白纹面具……
  这张白纹面具的主人名为天水。
  很巧的是，天水先生和图灵一样，活了许多年，两人的过往都不可被追溯。
  更巧的是。
  在当年，根本就没有人意识到“图灵”已经活了很久，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把图灵和天水联系在一起。
  但如今，这两张面孔重叠。
  褚灵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瞳孔收缩，极度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顾慎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世上有那么多关于我的痕迹……有些痕迹，甚至是同时发生的……”
  图灵平静说道：“其实答案很简单。”
  “这世上，不只有一个‘图灵’。”
  “图灵只是一个代号，只是一个名称，它没有意义，它可以是缔造深海的古文会教父，也可以是建立神官制度的中洲守望者，可以是从雪地之中复苏的无良锻匠，也可以是花帜集团的管家……他有千万个身份，因为他本就是千万个人。”
  图灵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在褚灵的额头。
  除了狮醒代码。
  还有一枚压缩的数据记忆包，送到了褚灵的心海最深处。
  “关于‘图灵’这个身份的最后秘密……”
  男人眨了眨眼，笑道：“答应我，等安全了再打开。”
  说完这一句话。
  他转身投入了大海之中……
  或者说，是死海之中。
  站在黑暗水厦最高点的深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撞向自己的男人，那是缔造了它的“父亲”，也是他最为痛恨的存在。
  它并拢双指，做了个抹杀的姿势。
  唰！
  那团散发着洁白荧光的躯壳，瞬间就被斩成两半——
  在这死海之中，它无所不能。
  想杀死一缕精神，只需耗费吹灰之力。
  它很确信，图灵的精神已经被摧毁，但它更确信，缔造出自己的那个男人，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送死行为。
  果然。
  下一刻那被斩切的雪白辉光，违背常理，在半空之中，重新拼凑在一起。
  “有意思。”
  深海眯眼打量着那只身站在死海风暴中央的男人。
  它看出来了，图灵想要以一己之力，来为“净土”分担压力。
  深海本来并不介意让这场战争陷入“拉锯”状态，因为它只会越来越强。
  只是……
  那净土之中不断溢散的“冥火”气息，让它感到不安。
  所以此刻它不再吝啬算力。
  来自上层两座精神海域的力量加持，已经到来——
  深海再次伸出手掌，对准图灵攥拢，隔空做出抹杀的动作！
  这一次，滔天水厦磅礴而动，将图灵淹没。
  嘶啦！
  水刃不断切割着图灵的身躯，后者只是盘膝坐在死海黑暗的怒浪之中，周身缠绕着青灿的荧光，那是一枚枚古代文字，蕴含着极其强大的精神力量，但在此刻整座死海的威压之下，显得渺小又可笑。
  这场战争的结果早已注定，但这场战争此刻并没有结束。
  “……”
  深海那漆黑的面孔没有丝毫神情，但它拟造的五官却是愈发阴沉。
  因为它发现了一个诡异而又荒唐的事实。
  那就是……
  图灵，无法被杀死。
  无论它如何用死海摧残这具精神躯壳，那洁白荧光都能在下一刻恢复如初……这是违背了超凡世界铁律的现象，唯一的解释就是，图灵拥有着大量的寿命，死海的那些进攻全都生效，只不过他此刻正在消耗自己的“命”，来吞下这些进攻。
  他是会死的，但前提是……寿命尽了。
  “你……疯了么？”
  深海看着那团白到耀眼的辉光，脑海之中只感到荒诞。
  原来只身抵抗死海，不是说说而已。
  图灵是真的打算这么做，而且他似乎真的可以做到！
  怒浪之中。
  图灵盘膝而坐的身影无比稳定。
  “当然……”
  他自嘲笑道：“不然我怎么会造出你？”
  深海不再开口。
  它的眼神在此刻冷漠到了极致……
  一个人的寿命再长，也是有限的！
  在死海无穷无尽的精神力量之前，图灵不可能一直支撑下去，数次进攻之后，深海便计算出了图灵能抗住死海进攻的程度。如果图灵执意拦在这里，抵抗到最后，那么自己很有可能在这里彻底杀死他——
  用性命，来换一缕希望？
  这值得么？
  深海不知道，但它只觉得这很愚蠢。
  所以在这一刻，深海放弃了对净土的进攻……它做了一个本不该做出的决定，那就是将全部力量，都压在图灵这个人类的身上。
  它想证明图灵是错误的。
  将这片死海，都压在图灵的身上……
  如果图灵选择在最后撤离，那么他的坚守便会崩塌。
  如果图灵选择抵抗。
  那么……自己就可以杀死这个倔强的缔造者。
  ……
  ……
  轰——
  红门外的那些观战者们，隔着天堑感受到了灵魂深处的颤栗。
  整片死海膨胀了数十倍，怒浪盖压之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漆黑！
  他们看着图灵先生幻化的那一缕白光，拦在簌悬木的净土之前，被怒浪吞没！
  这一刻，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