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莺入怀 第91节
	
        
		
        
        
		  此话一出,裴言昭彻底下不来台,为难地夹在中间,脸颊“啪啪”地疼。
  早知如此,还不如闭口不言。
  现在倒好,他无论何处都讨不着好,还惹了容景枝,只怕五皇子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
  “容姑娘放心,我看上那只猫,定会奉陪到底。”
  裴言渊不卑不亢地颔首,说话坦诚直率,眉目间不乏较真与诚意。
  他点明了目的,并未多说场面话,没有半点奉承谄媚,恰好合了容景枝心意,爽快地喝了一声。
  二人颇为投机,居高临下俯视裴言昭,愈发显得他格格不入,扰乱了良好气氛。
  他们还在僵持扯皮,席间另一头,又是一番景象。
  林知雀隔得太远,看不清局势,也根本不懂马球,坐在原处闷得慌,索性四处溜达。
  她提起裙摆,迈着小碎步,寻了一处僻静地方晒太阳。
  身侧有一块石头,她铺开手帕,刚要坐上去,就有一道身影蓦然出现。
  沈槐安紧追不舍,瞧着周身无人注意,赶忙跑到她面前,惊喜又焦急地拉住她的手腕,声音颤抖道:
  “莺莺,你也来了!一别多日,终于见到你了!”
  林知雀吓了一跳,诧异地掩唇,一连退了好几步,使劲抽回手,羞恼地轻咳一声,规矩道:
  “沈公子安好,哦不......现在是沈大人了。”
  她上下打量沈槐安,凝视这张多年不变的少年面容,今日终于穿着梦寐以求的官服,真心替他高兴,立刻恭喜般改了口。
  其实,她方才颇为埋怨,很想责怪他几句。
  众目睽睽,男未婚女未嫁,她还有婚约在身,他们就算再熟悉,也不能落下话柄。
  但她转念一想,从小到大,沈哥哥平日里从容冷静,遇上要紧事就着急忙慌,经常失了分寸。
  听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对她关心则乱。
  她在京城无依无靠,故人全都断了联系,这份纯粹的情谊十分珍贵,到底不忍心说什么。
  然而,沈槐安见她后退,还是失落地垂下眉眼,文雅温润的面容泛上委屈。
  他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迫切地打量林知雀,看到她空荡的颈间,落寞道:
  “我、我送你的平安扣,你没戴上?”
  那是他的传家之物,是留给未来夫人的。
  他独独给过她,且一直隐瞒,不想让她心有负担。
  哪怕他知道,她可能会因此轻视,甚至典卖,却从不在乎。
  他只求她收下,明白他一片好意,只要能让她活得更好,卖了也没关系。
  林知雀沉默不语,窘迫地绞动手指,再多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她把平安扣收在匣子里,打算一直留着,找个时机还给他。
  可她知道,若是真这么说,沈哥哥会更加不高兴。
  万一当众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做些出格的事儿,就万事不妙了。
  沈槐安皱起端正的眉眼,眨巴几下纯净湿润的眼眸,忽而瞥见她发髻上的金钗,下意识抬手轻抚,急切地问道:
  “莺莺,这是谁给你的?”
  她在金陵的首饰,他每日都见,大多都记得。
  印象中,并没有这支金钗。
  况且,抄家时什么都带不出来,这金钗瞧着成色很新,款式也不同以往,应该是近日做成的。
  可是据他所知,莺莺寄住侯府,勉强过日子,不可能有积蓄专门买如此贵重的首饰。
  听了这话,林知雀像是被戳中要害,心虚地跳开一步,不让沈槐安碰到金钗,宝贝似的捂住,闷哼道:
  “沈哥哥,我与侯爷指腹为婚,请你注意分寸。”
  她心知肚明,这是裴言渊给她的,但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青梅竹马的沈槐安。
  情急之下,只能用侯爷当做挡箭牌了。
  “哦,哦......”
  沈槐安听到“注意分寸”,清俊面容闪过片刻失神,踉跄着往后退去。
  他不想与莺莺疏远,可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与教养,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只能苦笑着摇头。
  是啊,莺莺要嫁给侯爷,她有她的夫君,他什么都不算,反而给她带来困扰。
  饶是如此,沈槐安还是不甘心,脑海中闪过她与裴言渊相拥的画面,忽而觉得不对劲,追问道:
  “那......你与二公子,是怎么回事?”
  林知雀欲言又止,双颊泛上不愿承认的绯色,沉闷地一言不发。
  她之前便知,沈哥哥亲眼看到裴言渊与她亲近,多少会有所怀疑。
  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问出口!
  毕竟,此事终究与他无关。
  如果矢口否认,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愈发惹人怀疑;
  可若是实话实说,她与裴言渊的一切,如何说得出口?
  二人相对而立,皆是无语凝噎,一个满目深情,一个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此,马球会上尴尬至极的人,又多了两个。
  *
  过了一会儿,容景枝那边有所缓和,三人各自上马,奔向马球场的起点。
  裴言昭无法说服任何人,又放不下脸面与机会,只能做出乐意奉陪的模样,与裴言渊一齐跟在容景枝身后。
  一路上,容景枝奔在最前面,时而回头看一眼裴言渊,生怕他跟不上,却从不看裴言昭,亲疏与喜恶不言而明。
  裴言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头一回在众人面前如此丢人,强忍着耻辱才没有当场离开,咬牙与二弟一队,被迫打这场马球。
  首场就要开始,容景枝那队还缺了个人,她却谢绝旧友上场,想挑些新人助兴。
  今日兴致上好,难得碰到个爽快人,不如多来点乐子。
  奈何她平日随性惯了,大大咧咧甚少记人,一时竟不知选谁才好。
  容景枝不想耽误工夫,转头想让裴言渊推举一个,恰好看到他的侧颜。
  她目光一滞,不由自主“啧”了一声,心底浮现异样的直觉,总觉得有些熟悉。
  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她记忆中刚有过一次,好像是见到了林知雀。
  容景枝凝眉细思,眼前闪过林知雀的面容,愈发笃定正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呢?
  这俩人她几乎不认识,怎会有莫名的熟悉感?
  难道真的在哪里见过,只是她想不起来了?
  她想不通这个问题,浑身都不舒坦,打马球的心思也没了,绞尽脑汁在回忆中搜寻。
  如果单看裴言渊与林知雀,那确实没有印象,面孔都非常陌生。
  但若是放在一起......
  容景枝眼前一亮,在脑海中把他们凑成一对,恍然想起了曾经的一幕。
  还记得许久之前,她看上了一只鹦鹉,羽毛雪白,油光水滑,会随时学人说话,活灵活现的非常讨喜。
  可是摊主不单独卖鹦鹉,非要拉弓射箭,一两银子一次,射中靶心才算数。
  她一次不中,从此有了执念,日思夜想皆是这桩事,把私房钱全砸在这上面,一连好几日都赖在小摊前。
  直到有一天,她手气还不错,眼瞧着有希望,却被一对男女截胡了。
  那天她气个半死,懊悔了很久,看到新的鹦鹉也尝试过,可都不如从前的喜欢,于是就此作罢。
  过了不少时日,那个男子的面容渐渐模糊,她只隐约记得锋芒毕露的侧脸,刚才凑巧与裴言渊对上。
  而那位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身形窈窕娇小,气韵娇羞温柔,不是林知雀是谁?
  容景枝惊讶地倒吸凉气,好似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指着裴言渊喃喃道:
  “二公子,我是不是见过你.......你们?”
  闻言,裴言昭懵了一下,显然不知所云,困惑地看着容景枝。
  裴言渊眸光幽深几分,依然含着浅淡笑意,冷冷从兄长身上扫过,平静道:
  “容姑娘好记性,不过也会有记错的时候。”
  这话听着像是否认,却没有半点急躁,甚至语气还有几丝认可。
  反正落在容景枝耳朵里,就当他全盘承认了。
  她的思绪飞速运转,明亮的眸光在这对兄弟身上打转,眼前幻化出林知雀的模样,自动摆在二人中间,不禁脑补出一场大戏。
  这关系,这故事,这纠缠,当真是比她听过的话本子还精彩!
  林知雀与侯爷指腹为婚,她才不信裴言昭会娶罪臣之女,当时也没有未婚妻的传言,都是最近才有所耳闻。
  所以,兴许那时裴言昭不喜欢林知雀,而裴言渊却与他哥的未婚妻勾搭上了?
  对对,一定是这样!
  他为了她逃出废院,赢得她喜欢的鹦鹉;她为了他背叛婚约,只因贪恋片刻相处。
  甚至,他们连光明正大示爱都做不到,却依然为了彼此冒险,护着惊涛骇浪之中的珍贵爱意。
  ......
  天爷呀,这不正是传说中的情投意合、情深似海、情比金坚、情......什么吗?!
  容景枝清秀的眼睛瞪得圆溜,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炸得她神识俱散、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