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46节
	
        
		
        
        
		  老毕喜笑颜开:“完全可以啊。学校本来就想让你出个节目,但你妈妈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
  崔让听闻,看他一眼。
  燕羽打断:“只是感冒,没什么事。”
  “行行行。你想表演什么?需要什么配合尽管说。曲目选好了吗?学校曲目库里很多现成的编曲,你尽管挑。”
  “我上个学校有个不错的谱子,但曲谱在家,明天拿来给管排练的田方圆老师看一下。”
  “行。”
  “那曲子需要一个小提琴手和一个架子鼓手,到时找班上同学帮忙。”
  “好啊。西乐民乐结合,特别好!市领导绝对喜欢!”老毕激动说完,意识到他们班就两个架子鼓手,徐灿灿和黎里,便道,“一班全是学西乐的,有五个不错的鼓手,绝对愿意跟你同台。”
  燕羽说:“不用了,黎里挺好的。”
  崔让再度看向他。
  但燕羽没看他,只是注视着毕老师。
  崔让忽发现,燕羽这人一直是这样,任何时候,很静,也很定;做任何事都见不到旁杂的人。
  老毕稍感意外,笑:“你刚来不知道,又经常请假不在学校,不了解。黎里这个学生很叛逆,脾气暴,缺乏纪律性。极有可能会砸了你的排练和演出。她啊,待人也不和善。一个女孩子,比男生还凶,很不好相处。”
  燕羽听完,却还是那句话:“我觉得黎里挺好的。”
  老毕有些讶异,不过他猜测燕羽这种音乐天才对事不对人,而黎里架子鼓的确不错。至于他这么不听劝,大概是醉心音乐,情商不高,能理解。
  “行吧。中途有什么麻烦,你想换人,尽管和我说,你别怕她。”
  对这句话,燕羽没有应声,眼神有些凉。老毕只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这时,崔让开口:“毕老师,我想加入燕羽的乐队。”
  老毕惊了:“时间那么紧,两边排练肯定来不及。”
  “我退出之前的。器乐一班小提琴手很多,完全能顶上。”崔让说完,看了下燕羽。
  燕羽无所谓:“可以。”
  老毕也理解,崔让这种小提琴天才,必然想跟更厉害的人合作。他跟学校其他人合奏,的确是鹤立鸡群。
  “行。”他又叹,“不过,黎里对你敌意很大,你们能合得来?”
  崔让沉默。
  老毕还不死心:“你们俩这么优秀,黎里绝对要拖后腿的,不行,还是换一个鼓……”
  “不换。”燕羽忽然打断。
  连崔让都愣了下,他看见燕羽又出现了那个眼神:“我说没问题,就没有问题。”
  办公室陷入诡异的安静。有那么几秒,老毕像被什么震住,没接上话。
  燕羽垂了下眸,声音轻了点,态度却分毫未变:“那个曲谱对鼓手很友好,没有太难的技巧。我明天会给田方圆老师看。她看了就知道没问题。”
  ……
  冬天黑得早,不到五点半,窗外便一片墨色。
  黎里在琴房做视唱老师留的课后习题。第一遍,她弹唱得有些磕巴,越往后音准越差,节奏越乱。练到第五遍总算顺畅了点儿,可快结束时又卡了一下。
  她顿时烦躁,阖上钢琴盖,把练习题扔去一边。
  空气是冰冷的,琴盖是冰冷的,连练习册的纸张摸上去都是冰冷的。
  她默坐了会儿,听着隔壁琴房此起彼伏的练琴声,终究是不服,又坐到架子鼓前,抽出鼓棒练习。可打出一串鼓点,却习惯性奏出了文艺汇演的练习曲。
  鼓声陡然止住。
  她猛一下捶打吊镲,“呲”一声锐响。
  镲音还在震荡,有人敲了琴房的门。
  隔着门上的竖条玻璃,黎里看见燕羽。
  他推开门,一手扶着脖子上的头挂式耳机,说:“琴房满了,能借一下你这边吗?”
  “我以为你回家了。”黎里愣道,“我看你下午很不舒服。”
  “还好,”他揉揉眼睛,“就是感冒了,犯困。”
  “严重吗?”
  “睡一觉好多了。”
  “真的?”她有些怀疑。
  燕羽浅笑:“我现在看着像不好吗?”
  她打量他:“倒也没有。进来吧。哦对,你参加统考了吗?”
  “考了。候场的时候,吃了你的巧克力。”
  黎里抿唇一笑,又道:“不知道谁说你住院了,我以为……”
  “没。”他转身关门,看不见脸庞,“就是感冒去吊水。”
  “刚老师叫我去办公室了。”燕羽把书包放在钢琴腿边,翻出谱夹跟铅笔,“学校让我出个节目。今晚要编个曲子出来。”
  “你在这儿弄吧。不过,”黎里扬了扬鼓棒,“不会吵到你?”
  “不会。”他坐到钢琴凳上,手拿铅笔,忽问,“你不排斥文艺汇演吧?”
  “怎么?”
  燕羽的笔在手上转了一下,停住:“我的节目需要一个架子鼓手。想邀请你加入,好吗?”
  黎里眼瞳微张,但没立刻做回复。她手指转弄一下鼓棒,槌尖儿落在鼓面上,轻轻的一“咚”。
  外头明明是各种练乐声,但这一小间琴房里好安静。
  黎里垂眸未答,鼓棒尖儿在鼓面上轻而慢地刮划,发出细微干燥的声响。
  燕羽的眼神跟着她手上的鼓棒在鼓面行走,他不经意抿了唇。
  “你怎么不找别人?”她声音不大,抬眸,“一班也有不错的鼓手哦。”
  燕羽长密的眼睫垂了垂,又抬起,少年眼睛黑漉漉的,说:“我认生。”
  第30章 chapter 30
  他嗓音轻轻的, 黎里的心像被鼓棒轻擦过的鼓面,起了小而痒的波澜。
  “那好吧。”她说着,无意间在鼓上敲出一截轻快的节奏。
  燕羽瞟了眼她的手, 她也意识到情绪顺着鼓棒流露出来, 赶紧打住。
  燕羽假装没察觉, 寻常说:“能打一首我听听吗?我还不清楚你打鼓的……”他略斟酌用词,“情况。”
  “现在?”
  “挑你最熟悉,练得最好的。”
  “这次汇演的曲子练得还行,打那个?”
  “好。”
  黎里开始演奏,一曲下来十分流畅。燕羽心中了然,说:“行,我知道了。”
  他正要回身,黎里问:“你还会作曲?”
  “会一点。但这个不是作曲,算编曲。有现成的节奏跟曲调, 看怎么合效果更好。”
  黎里点头表示了解。
  “不过,别说是我编的。我跟老师说, 是以前学校的谱。因为……”燕羽说着,低头揉了揉眼, “老师给的谱我不喜欢。”
  “好。”黎里一时未多想, 只觉他揉眼的动作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
  燕羽带上耳机,伏案低头。
  黎里收拾心情, 开始练鼓。她起初担心会影响他, 但燕羽专注在他的世界里,对周遭一切声响浑然不觉。他定力强大到黎里都受了影响, 练习更专心了。
  一连三四个小时, 燕羽坐在钢琴凳上几乎没移动过。他或是哼着曲调,或是用钢琴哐哐弹着和弦, 或是在草稿上涂涂改改。
  黎里有时会偷偷看他,少年侧脸英俊,睫羽低垂;脊背微弓,手指修长;有时嘴唇一翕一合,念诵着什么;有时又紧紧抿着,眉心也拧起。
  她看着看着,不由盯着发呆。
  但他全神贯注于手头的事,甚至中途去洗手间都戴着耳机,手指在空气中打着节奏画着点;进出门时也没看黎里一眼,把一切全摒弃在外。
  黎里见他这状态,既佩服又敬畏,还生了丝自惭,赶紧收心刻苦训练。
  ……
  晚课结束时,燕羽弄好了,转身见她望着窗外出神。
  “怎么了?”
  “哦。”她回头,“说这几天会有初雪,但雪一直没来。”
  “你喜欢下雪?”
  “谁会不喜欢?”她笑,“弄好了?”
  “嗯。”他将曲谱给她一份,“这两天多练习,到时找时间合一下。”
  黎里一看谱子,诧异道:“这么多鼓点?”
  “多吗?”燕羽微愣,以为她不喜欢。
  他将钢琴凳往她这边拖近一点,解释:“主要是琵琶,其次小提琴,最后是鼓。这曲目是西乐跟国乐的碰撞,鼓手除了节奏和定音,也要展现自己的风格。不然,会显得像附属品,甚至多余的东西。所以我希望我们都有solo部分。”
  他语气温和,像在耐心劝说她,却又异常笃定,绝无商量余地,
  “这跟一群人演奏不一样,只有三个人。琵琶和小提琴会很突出,鼓也不能落下。你不该只是伴奏。我刚听你演奏,能力不错。这段时间稍微……”他又斟酌下说法,“刻苦一点,能拿下的。这鼓点难度不算大,表现力却好。再少,就真成附属品了。”
  燕羽讲话时,全程注视着她,眼神温和却又坚定:“你别怕多,也别怕难,努力试试好吗?有问题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