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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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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节
      他盯着地面上那红色血迹看,目光凝滞,薄唇被染得鲜红。
      五指挠在墙上,他咽下口水,试图冲散喉咙里的腥味,却反被那腥甜刺激了感官。
      他反射性干呕,吐得弯下腰,扶住膝盖。最后只能蹲下去。
      一阵阵的反胃感让他感到天旋地转,桃花眼被逼出生理性眼泪。
      太脏了。
      太恶心了。
      太难清理了。
      如果,把全身的血液放掉,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死在童年的虐待里,会不会好一点…
      巷子又老又旧,雨后的阳光也避开了这条路。
      远处有老奶奶推着小车在叫卖豆腐花和糍粑团,声音沧桑又遥远。
      一切都变得遥远,声音淡去,光线隐去。
      他扶着青苔砖墙,一步一步走向老巷尽头,背影伶仃,满身孤傲都在逐渐消退。
      只剩下消瘦和跌撞。
      2
      手机没带走,原封不动地留在床头,还是她上次帮他摆置成的那个样子。
      饶束收拾病房的时候,抓起他的手机,攥了一会儿,试着解锁,但是需要输入密码。
      她刚燃起的希望又在瞬间破灭了。
      如果能查看他的手机,或许就能知道,在他的世界里,究竟有谁是可以被他全身心相信的。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了。
      饶束捡起之前掉落在地面上的证件,离开医院,在电话里联系了吴文。
      据她所知,对张修而言,好像只有吴文是完全安全的。她连何医生都没告诉。
      所以除了吴文,饶束没有通知任何人:三岁不知所踪了。
      时间太短,求助警局是没用的。
      失去一个人的消息,为何会如此容易?
      这真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回家途中,车上,饶束的脑海里不断设想着各种后果,但她不敢细想。
      张修,是一个在商场里都会迷路的人啊。
      他出行,若是没有司机,只能沿直线走。
      这样的三岁,独自一人跑出去,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能干什么?
      饶束越想越慌,越想越糟糕。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与她无关的,只有那个独自离开了她的少年,才是她一心所系的。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换了个微信账号,登录上去,压根没空去看那一堆堆的消息,直接群发了一条信息。一条与寻人启事十分类似的信息。
      发完后就退出微信,握着手机,望着车窗外发呆。
      饶束做好了等待的准备。
      煎熬的,焦灼的,或许,也是漫长的……等待。
      不是等待张修自己回来,而是等着让这世界看见:他有人爱。
      我们每一个人活在世上,都有人爱。哪怕只有一个人。
      那,也是一个最强大的人。
      张修,张修,最强大的人爱着你,会让你感到好一点么?
      以后,你想喝多少的果醋都可以,你对我多毒舌都没关系,你再怎么耍赖都好,这样,你会不会快乐一点?
      一直惯着你、宠着你、陪着你,这样,你会不会就,不舍得留下我一个人了?
      回到家,饶束用电脑登录了互助论坛。
      她蹲在电脑前,双眼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编辑了一条帖子,发到广州同城的板块。
      没过多久,那条帖子就被众多在线的病友顶起来,留言数成倍增加,纷纷表示会略尽绵薄之力。
      绵薄之力。这是怎样一种力量?
      饶束不太清楚所谓的“绵薄之力”在物理方面究竟属于那个作用强度区间,但她绝对知道在躁郁症患者的社区里“绵薄之力”到底能做什么。
      3
      凌晨一点,饶束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猛地翻身起床,摸到手机,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
      “喂?”
      “束哥。”叶茂的声音。
      “啊,是我,怎么了?你有我朋友的消息?”饶束满脑子都是张修。
      “不是…………”叶茂欲言又止,“我不是来告诉你……你朋友的事,我是来……”
      “什么?”饶束亮起床头灯,皱眉。
      “我是想知道,你……现在,还好吗?”
      “哈??”
      “束哥,你现在,一个人吗?”叶茂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电流的声传来,听起来有点不真切。
      饶束皱着眉反问:“你是找我闲聊的?”
      “不、不是。”叶茂解释,“我只想确定,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我很好。”饶束用了稍微冷淡的语气答道。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被你吵醒了。”
      “你睡了?”叶茂似乎很惊讶。
      “嗯。”
      “那……你继续睡吧,睡个好觉,我不打扰你了。”
      “嗯。”
      “对不起,束哥。晚安。”
      饶束没再接话,直接挂了电话。
      什么玩意儿???
      她感到一阵郁闷,后半夜再也没能睡着,一直塞着耳机在听歌。
      4
      黑夜漫无边际,从非是个善茬。
      流浪汉在垃圾回收站翻找着,昏暗的路灯拉长了所有人与物的影子。
      张修沿着这条老街一直走,脚步虚浮,身影踉跄,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大颗的雨珠从树上掉下来,砸在他的蓝白条纹病服上。
      人一天不吃东西会怎样?
      不会死。
      人呕吐一整天又会怎样?
      也不会死。
      人在一天没吃东西的情况再呕吐一整天又会怎样?
      真抱歉,还是不会死。
      死不了。
      一路昏暗,他的眼前却盛开满树的梧桐花。
      绽放,凋零,落下,铺满小路,真的好美,美不胜收。
      他晃着身子,一步一步踩过去,牵着记忆里的鲁森,踩碎了满地的梧桐花。
      花朵的尸体释放出一种悲哀的气味,诉说着两个小孩的恶作剧对它们造成的伤害。
      梧桐花最终腐烂在泥土里,大雨一下,它们就了无痕迹了。
      只留下某种悲泣的声音和气息,回荡在梧桐树下,令人无法面对。
      “呕……”
      他弯下腰扶住膝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头脑昏涨。
      胃里明明空得彻底,神经却紧绷着一根弦,随时随地被引爆,反胃至翻江倒海。
      能不能,别吐了…
      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5
      “嘿,伙计,你想搭我一程么?”
      “你要去哪里?”
      “去你要去的地方。”
      “我这货可是要拉去郊区的,你要去郊区?”
      “准确来说,我要去孤儿院。”
      “你还知道那里有孤儿院?你以前在那里长大的啊?”